导语：2019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也是1949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南下工作团的万余名平津大中学生参加革命70周年。70年前，他们还是20岁左右的青年学生，风华正茂，朝气蓬勃，响应党中央、毛主席“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的号召，投身革命洪流，随第四野战军从华北奔赴江南，踏上解放、开辟新区的征程。70年来，他们与新中国同甘苦、共成长，把最宝贵的青春、精力和才智奉献给了新中国的解放和建设事业！

争先恐后踊跃参军

1949年初，三大战役结束，解放战争即将在全国取得胜利。毛泽东号召人民解放军向长江以南进军，把解放战争进行到底。

平津大中学生素有革命传统。很多学生参加过“反饥饿、反内战、反独裁”及“反对美军强奸北大女学生”的游行示威活动。北平解放前，中共地下党的活动已很活跃，北大、清华、辅仁、中法大学等校的学生在地下党领导下，在各大中学举办各种革命宣传活动。学生偷偷传阅《新民主主义论》《论联合政府》《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母亲》《十月》等。1948年夏，在北大红楼民主广场，中共组织千名学生参加篝火晚会，大家扭秧歌，高唱《团结就是力量》和从解放区传来的革命小调。这些活动对国民党、三青团等组织震动极大，他们已无力禁止进步学生集会。地下党还组织“民联”“民青”等党的外围组织成员散发传单、贴标语，宣传革命思想。平津地下党在大中学校组织的这些活动使广大青年更加坚信“共产党必胜，国民党必败”。

1949年1月14日，第四野战军平津前线司令部在刘亚楼参谋长指挥下，对天津发起总攻。经29小时激战，歼天津守敌13万余人，活捉天津警备司令陈长捷，于1月15日解放天津。我军在新保安、天津等地的歼灭战，粉碎了傅作义西窜南逃的幻想。1949年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2月3日，解放军举行入城仪式。全市各条大街都挤满了欢迎解放军入城的老百姓。从东北开来的四野部队精神抖擞，迈着胜利者的步伐，向热情迎接解放军入城的百姓致敬。青年学生跑到马路中间和解放军握手拥抱……这一军民欢庆的盛况我至今历历在目。

解放军入城不久，各学校师生纷纷到部队驻地联欢，请解放军作报告，很多学生当场要求参加解放军。1949年2月15日，四野林（彪）、罗（荣桓）、谭（政）、陶（铸）给中央军委发电：北平学生在与我军联欢之下，自动请求参加军队工作，同时军队急需知识分子，准备南下时间短促，等待不及，简单动员，是否允许我们在市委统一计划之内直接吸收一万人。

2月17日，中央复电：林、罗、谭、陶并华北局、彭（真）、叶（剑英）：北平学生既有参军的要求，我们原则上同意东北野战军在北平吸收一万个自愿参军的学生参加军队的工作。北平尚有一批东北流亡学生，是否亦能吸收一部分。吸收一万个学生参加军队工作是件大事，不容草率从事，请前委与华北局共同商定办法，定出计划进行。

2月24日，林、罗等给中央复电：来电批准我们在平津地区直接招收一万学生，经总前委与华北局和两市委协商决定：以南下工作团的名义公开号召动员，更能吸引青年参军，决定在平津两市动员七千学生（平四千五百，津两千五百），初中以上，年龄18岁，男女均收。另三千人拟招收技术工人与职员和各种专门技术人才。对理工科与医科一般不去动员他们南下。

随后中央任命四野政治部主任谭政为南下工作团总团长，陶铸为副总团长，实际工作由陶铸主持。

2月24日，南下工作团在《人民日报》《北平解放报》《天津日报》刊登了招考团员的启事。招生简章上说：为解放南方各省人民，发动新区群众，开展新区工作和接管所有城市的国民党反动派军事、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等机构，和铁路、矿山等国营企业，积极建设人民的新江南，特组织南下工作团，随军南下。

招生启事和简章公布后，平津学生掀起了报名参加南下工作团的热潮。清华大学从2月24日至3月1日仅一周时间，便有1000多名同学报名。为了新中国的长远发展，理工科学生需要留校继续学习，清华最后录取了本科生198名，教授、讲师、助教和研究生11名，共计209名。北大、师大、燕大、辅仁、中法、朝阳等大学的学生也争先恐后地报名。不少大四学生自愿放弃即将获得的学位，投笔从戎，参军南下。北平女三中的学生听了解放军的到校动员后，当场有30多人报名。流亡在北平的东北各院校同学，许多人放弃了“北上还乡”，随校迁回东北的初衷，报名“南下革命”。

建筑学家梁思成、林徽因夫妇的爱女梁再冰（北大西语系三年级）、堂妹梁思美、梁思聪都参加了南工团；著名学者和收藏家贺孔才（参军后改名为贺泳）在北平解放一个多月后，响应“向国家献宝”的号召，向政府捐赠了几代人200年的家藏：12768册善本图书、5731件珍贵文物，多为无价之宝。随后他率子女贺侃、贺晖等4人参加四野南下工作团。武汉解放后，他负责文教系统的接管工作，并参加接管武汉大学。

北平市高等院校的进步教授热烈支持和赞扬学生参军，有些教授自己也要求参加南下工作团。一分团吸收了几十名坚决要求参军南下的教授、学者及研究生，组成一个研究班。这批教授、学者专业甚广，从英法德日等外文，到金融财贸、海关、外交、土木、机电、科学技术等，是接管南方大城市的宝贵人才。3月中旬，南下工作团一分团组建完毕。

天津南开大学、北洋大学等高等院校及耀华中学等校学生报名参军的盛况不亚于北平。据不完全统计，天津约有2000余名大中学生参加南工团，还吸收了100多名青年技工，组成了南工团二分团。5月中旬，经中央批准又从正定华北大学调拨了1500名学员，加入四野南下工作团二分团。

总团要求三分团在离开北平前都不停止招生，多带一名学员南下，就是对革命多作一份贡献。总团还指出，要摒弃传统偏见，唯物辩证地看问题，家庭出身看本人，社会关系看影响，历史问题看现实表现，对生活细节上的缺点不多要求，在政治上予以信任。因此，在3个多月里，三分团共录取了3000多名学员，圆满完成了招生任务。

党的关爱和谆谆教诲

刚刚解放的平津要在几天内解决万把大中学生的驻地、军粮、军装问题，并非易事。当时负责后勤的红军老干部杜立裕（一分团二大队副大队长），在40年后聚会时对我们说：“当年四野首长一再叮嘱我们，要把你们这帮大城市的学生兵照顾好，‘待遇从优’，使你们感到革命军队的温暖。光为了给你们寻找睡地铺用的稻草，我们就用大车拉了好几天。中央首长真把你们当宝贝看待呀！”

配备南下工作团的各级领导干部都是经过筛选任命的，政治思想、文化素质、品德作风、工作能力、工作态度等都过硬。大队以上的干部都是长征和抗战时期的干部，长期从事政治思想工作，和学生兵相处得很好，深受知识青年的敬佩和爱戴。

学员进入南工团后，便开始过严格的军事生活。早上6时吹号出操、跑步，早点名；白天学习、讨论、写心得；下午7时晚点名，10时熄灯。部队生活锤炼了学员的组织性、纪律性和集体观念，我们逐步克服了学生时代自由散漫的缺点，习惯了十几个人一起睡地铺，吃高粱米饭和缺油少盐的大锅菜。

南下工作团隶属于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总团相当于兵团级单位。总团下辖三个分团，一、三分团设在北平，二分团设在天津。分团下设四个大队，大队下设四个中队（相当于连）。

三个分团编队完成后，于4月8日在中山公园音乐堂举行开学典礼。四野司令员林彪、政治委员罗荣桓、参谋长刘亚楼、政治部主任谭政、副主任陶铸等先后讲话。政委罗荣桓指出：南工团的任务是在消灭有武装的敌人后，在江南各城市和广大农村发动工人、农民群众，肃清没有武装的敌人，进而恢复和发展生产。学员们有很高的革命热情，但缺少革命斗争的经验，所以要努力充实自己，克服一切可能遇到的困难，百炼成钢，成为坚强的革命干部。学员代表张辅枢、肖玉向党和人民表决心，一定响应首长的号召，丢掉小资产阶级的思想包袱，学习再学习，克服一切困难，努力完成解放江南人民的光荣任务。

5月3日，副总团长邵式平在中山公园音乐堂向一、三分团全体团员传达了毛泽东同志给南下工作团的赠言：忠诚团结，革命到底，今天加紧学习，将来努力工作。现场群情激动，欢欣鼓舞。

除总团和各分团的领导按学习计划安排讲课外，党中央许多领导同志，如周恩来、朱德、张闻天、李立三、叶剑英、彭真等，都抽出时间给我们上大课。郭沫若、艾思奇、邓初民、刘白羽等也被请来作报告。老一辈革命家期望年轻的知识分子树立起革命的人生观，成为接管城市、肃清匪特、建立政权、建设新中国的得力干部。

开学典礼后，开始了紧张的学习活动。第一阶段的学习以形势教育为主，贯穿革命传统教育。3月2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张闻天作《关于群众路线的问题》的报告，帮助学员认识党的优良传统，认识人民群众是党的伟大力量的源泉。四野宣传部部长肖向荣作形势报告，讲国内和国际形势，从历史上分析国共两次合作、两次分裂，启发学员用阶级观点分析形势，站在革命人民的立场看问题。民主人士邓初民也从个人的经历讲述了理论联系实际的学习方法问题。陶铸同志作《中共经过二十八年的奋斗，取得接近全面胜利的原因》报告，指出共产党取得的胜利，是由于牢固掌握了马列主义的普遍真理，运用马列主义普遍真理正确地解决了中国革命的性质、任务与动力等实际问题；是由于中共28年来的英勇斗争，无数革命先烈流血牺牲得来的。这些报告深入浅出，使学员认清了国民党反革命本质，增强了对共产党的热爱和革命必胜的信心。

第二阶段的学习是以政策教育为主。学习的文件有《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共七届二中全会决议》《社会发展史》《中国土地法大纲》《大量吸收知识分子》等。陶铸首先作了《关于土地改革问题》的报告，强调在学习中要弄清土地改革的正确性、正义性，弄清地主与农民“谁养活谁”。不少出身剥削阶级家庭的同志联系实际，讲自己家庭剥削农民的情况，表示与家庭划清界限，坚定地站到农民一边，参加土改运动，为农民翻身解放贡献自己的力量。之后，华北人民政府司法部部长谢觉哉作《关于新法与旧法》的报告；北平市人民法院院长王斐然作《接管法院和监狱的情况》的报告；中央妇委张琴秋作《关于妇女运动》的报告……通过学习，学员们了解了党在各方面的政策和各方面存在的主要矛盾，以及解决矛盾的政策武器，为后来按党的政策处理新区各方面问题打下了基础。

5月16日，周恩来在中山公园音乐堂给南下工作团学员作《关于革命青年的修养及目前形势》的报告。报告中，周副主席以“五四”以来参加革命的亲身经历，生动讲述了中国共产党28年来艰苦奋斗的光辉历程。他说：你们参加了解放军入城式的伟大场面，可曾想到28年前中国共产党创立时只有几个人，那时帝国主义、封建势力何等强大！28年来经受了多少失败和挫折，到今天解放军才壮大到300万人。你们要记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他热情欢迎学员们投身到南工团这个革命大熔炉中来，自觉改造世界观，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号召学员们“不仅要随着第四野战军到武汉去，而且还要到广东、广西去，到海南岛去”。周副主席举起左手，高呼“前进！南下工作团”。全场沸腾，我们深受教育和鼓舞。

1949年7月15日清晨，南工团的干部，一、三分团的学员约6000人早上由各驻地集结到北大民主广场。事先我们不知道是什么行动，6时30分，我们看到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司令朱德迈着矫健的步伐来到广场。朱总司令站着为我们作了3个小时的《关于国际形势和学习与工作》的报告，学员们坐在背包上专心听讲，认真记笔记。

朱总司令指出南下有利和不利两方面的条件：有利的是人民群众的支持；不利的是北方人到南方作战，语言、生活、气候、地理等不适应，这些都要一一预防，积极想办法克服困难。……知识青年必须和工农兵紧密结合，不应有亲、疏、厚、薄之分，不应有爱、恶、生、熟之别。要甘当群众的学生。希望我们像杨柳一样插在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开花；像松柏一样春夏秋冬四季常青。

经过半年左右的学习，南工团成员的世界观发生了转变。开始时，有些学员认为参军南下是短期的，干一两年再回到平津继续完成学业（参军时，学校给我们发了“休学证明”，随时可以返校读书），或找工作。现在明确了革命目标，坚定了革命斗志，树立了长期干革命的信念。

解放大军势如破竹，革命形势要求南下干部尽快接管解放了的城镇。南下工作团结束了学习，随军南下。

7月18日，北平市各界群众在农坛体育场举行欢送南下工作团大会，一、三分团学员6000余人参加了大会，天津二分团也派代表参加了欢送大会。北平市委书记彭真发表讲话，勉励大家准备吃苦，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成为人民的优秀干部。北平市市长叶剑英在讲话中指出：南工团是你们参加人民解放事业的伟大开端。你们比前辈们动身较迟，但你们走得更远，前面的路更长。我们的先辈百年来前赴后继英勇牺牲所进行的解放事业，快要完成一个历史阶段。同志们赶上了这个机会，将来你们可以骄傲地告诉儿女，你们曾英勇地南下，参加解放全中国的伟业！

到农村去到部队去

学员分赴各地前，南工团副总团长陶铸分别到河南鸡公山（一分团驻地）、武汉大学（二分团驻地）和河南大学（三分团驻地）看望大家，勉励我们服从组织分配，争取到最困难的地方去，在不同的岗位上发光发热。

分配到中南军区的南工团团员大多做建团工作和文化教员。当时部队里还未设青年团组织，南工团团员组织了十几个建团工作队，在四野各军每个连队都建立了团支部，青年团在部队各方面都起了积极作用。南工团团员作为党支部的得力助手，在炮火连天的环境下，深入连队宣传英雄事迹，鼓舞士气，同时也参加战斗和救助伤员等。南工团团员还在部队扫盲，帮助提高战士文化素质。

1953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在哈尔滨成立，该学院以培养研究、设计、制造方面的军事工程师为主。南工团中很多人入伍前已是大学生，参军后又经过三四年的锻炼，政治觉悟也较成熟，因此很多人被选送到哈军工。有的同志于1957年毕业后，参加了两弹一星的研制工作。这期毕业生大都成为各军兵种尖端科技的领军人物。如，谢光中将曾任国防科委副主任，杨桓中将曾任二炮副司令……还有很多同志在军中担任要职，为军队现代化建设作出了贡献。

分配到地方的人员工作面较广，包括城市各部门的接管工作，建立各级人民政权，剿匪反霸，土地改革，收缴武器，打击匪特和黑恶势力等。接管工作包括接管新闻、广播、电信、邮政等部门。广州解放前，电台天天讲国民党防线固若金汤，不断造谣污蔑共产党。接管后，南工团团员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播出共产党、人民政府的公告和新华社的新闻，使广东人民第一次听到了共产党的声音。广西剿匪战斗中，南工团的学生兵拿起枪参加武装斗争，在战争中学习战争，涌现出许多英雄事迹。

1950年，南工团二分团几十人被分配到四十三军，参加解放海南岛战役。他们和战士们一起投入紧张的海上大练兵，学游泳、划船、摇橹，观察气象，演习滩头登陆，女同志也和男同志一样刻苦训练。除军事训练外，还协助指导员做部队的政治思想工作，教唱歌、办黑板报以鼓舞士气。渡海作战中，有两个连因大雾，误登陆距离海口市不远的白沙门岛，遭敌人攻击，经一天一夜的战斗，大部分同志壮烈牺牲，南工团团员寇毅之、王之极在此役中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这些当年20岁上下的知识青年，经过四五十年革命实践的锻炼与考验，逐步成长为身挑重担的革命干部，在地方工作的战友大多成为各部门的领导或骨干。无论职位高低，大家都以普通劳动者的身份，为祖国默默奉献。恰逢祖国70年华诞，我们也都已是90岁左右的老人，回首往昔，我们可以骄傲地说：我们无愧于祖国，无愧于人民！■

（作者单位：国家图书馆）

（责任编辑 王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