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陆军“神话”在朝鲜战场上的破灭

朱世魏

1950年,当毛泽东决定出兵朝鲜,与美军正面对抗时,美国军事力量给世人的印象还都是“强大无比”“不可战胜”。美国打败了曾被认为异常强大的德国军队,战胜了“不可一世”的日本军队。通过二战前后的经济接触和军事合作,中国对美国的普遍认识是:财力富甲天下,科技全球领先,军民物资充沛,更不用说其一度的核垄断地位。

但在朝鲜战场上,遭到中国军队首轮打击后,不可战胜光环下的美军—准确说是麦克阿瑟指挥下的美国陆军,却迅速败退。1950年12月4日,中国驻苏大使王稼祥说,朝鲜的胜利使中国国内对美国的动摇情绪一扫而散,根据来自前线的报告,“美国人是很差的士兵,他们在作战方面远不如日本人”。中国媒体则称美军为“少爷兵”“纸老虎”。

美军一路败退,甚至再度丢弃了韩国首都汉城(今首尔),退守三十七度线。但此后,他们稳住了阵脚,又逐渐把战线推回到三十八度线附近,战局陷入胶着直至停止。

 

传统与战备

 

美国就其军事传统而言,更重视建立一支夺取全球海权的强大海军。而在和平时期维持庞大陆军,则被认为是“集权国家”的做法而遭到否定。基于美国政治的现实,“大陆军”无论在财政还是兵源角度都不可行。美国大陆周边也没有很强的地面威胁。因此在二战前,美国正规陆军只有19万兵员,另外有20万人的国民警卫队。

但与当时的几个主要陆军大国(苏联、德国、日本)相比,美国无论人力资源还是物力资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完全有条件建立起庞大陆军。当美国卷入二战后,借助本土远离欧亚战区的有利地理条件,也的确用充裕时间建立起一支空前庞大的陆军。整个二战期间,美国陆军动员总人数超过1100万,其在1945年初维持的总兵力达到805万人。

二战美国陆军有如此庞大的员额,可是作为地面作战基干力量的野战师却只有90个。按传统陆军大国的标准看,美国陆军的人力构成是极不合理的。举例说,1941年全盛时期的德国陆军,总共有500万人(野战陆军380万人、后备陆军120万人),人数比1945年初的美国陆军少300多万。但德国陆军却编成了200多个作战师,比美国陆军多出一倍多。

二战日本军队和美国一样,没有独立空军,航空部队分属陆军和海军。在1943年9月,日本陆军有250万人(含陆军航空兵17万人、船舶部队5万人),基干有70个师团,另有大量所谓“独立混成旅团”(实际上是一种小型野战师)—也就是说,日本陆军在维持与美国数量大致相当的一线作战部队的情况下,总兵力却只有美国的三分之一。

美国陆军作战员额比率这么低,主要原因在于后勤机关等过于庞大,非作战员额过多。1945年3月31日,美国陆军的作战部队只有204万人,可是勤务单位却有155万人,司令部和训练单位另有142万人—比较而言,1943年秋的德国东线陆军作战部队也是200万人,勤务单位却只有不到50万人。

美国陆军偏少的作战员额,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略结局产生了深远影响。简单说,在欧洲,美国人没有力量抢在苏联前面插手东欧和巴尔干,只能拱手相让。在远东,美国虽然打败了日本海军,但他们只有26个师的地面战斗力量,无力与日本陆军决战,只能利用原子弹和苏联参战的压力把日本逼入绝境。此后的中国国共内战,急速缩减的美国远东陆军更无力干预—尤其是如果美国干预,远东苏军也可能介入,而这是美国无法承受的。

二战后,美国陆军急速裁减,上千万人复员。这很大原因在于美国政府自信有原子弹和绝对优势的海空军在手。到1950年6月,美国陆军的实有兵力为59.1万人,总人数并不少。但作战单位却只有10个师和5个团,而且每个师按平时编制只有12500人左右。也就是说,此时的美国陆军,虽然规模较小,却把二战时养成的后勤机关过于庞大的“传统”保持了下来。

然而,美国的核垄断优势很快被苏联打破。而且和二战前不同,此时的美国已经在全球都建立起军事据点。要保住这些据点当然需要大量兵力。但美国陆军却有36万人留在本土,散部海外的只有20多万人。

其中,在远东地区(包括日本、朝鲜半岛、菲律宾等地)的美国陆军有10.85万人,主要隶属于占领日本的第8集团军。第8集团军主干的4个步兵师在日本本土,具体情况为:

1骑兵(名义上)师,第7、24、25步兵师。还有第40防空旅(7个防空营)。

另外,第29步兵团(两个营)和两个防空营部署在冲绳。

1948年编制,美国步兵师在战时应该有18804人。主干是3个步兵团(每个团3774人)、1个炮兵团(3668人)、1个坦克营(677人)。

步兵团主干是3个步兵营(每个营917人)。美国步兵师的炮兵火力异常强大。师属炮团有18门155榴弹炮和54门105榴弹炮(每个连6门制)。

但是,美军坦克部队的编制恰恰违背了二战以来的集中使用原则,反而是尽量分散配置。步兵师直属有坦克营(65辆坦克)。每个步兵团又有一个坦克连(22辆坦克)。但实际编制又有不同。比如第1“骑兵”师,步兵团就没有坦克连。一些师属坦克营也是另外配属的。

以上是美国步兵师的“纸面”实力。而朝鲜战争前夜,美国占领日本的4个师中,3个师只有12000—13000人、1个师15000人。与标准编制相比,每个师缺3个步兵营、6个坦克连、3个105野炮连、3个防空连,只有65%—84%的战斗力,步兵火力只有62%,坦克火力只有14%。第8集团军全部1378辆坦克中,能开动的只有441辆,而且基本都是M-24型轻坦克。占领军的军官和军士大多有二战经验,但士兵几乎都是战后新招募的,大多只想在日本混些日子,捞个从军经历,从未想过真要打仗。

 

仓促上阵

 

朝鲜战争前,美国认为“朝鲜半岛的战略价值微不足道”,因为半岛距离苏联很近,在这里打仗也被认为对美国非常不利。于是,美国在韩国的驻军被撤走,只留下小小的军事顾问团。因此当1950年6月25日战争爆发时,美国在朝鲜半岛基本没有像样的军事力量。而韩国军队则被朝鲜人民军打得溃不成军。

在麦克阿瑟强烈主张下,美国决定出兵。美国政策的突然改变,比较合理的解释是:以麦克阿瑟为首的美国军界强硬派认为,如果在丢失中国大陆后,再丢失朝鲜半岛,则可能引发美国势力在整个亚太的全盘崩溃。于是,朝鲜半岛这个前沿阵地又被重新判断为必须确保。

而麦克阿瑟能立刻使用的,只有在日本的那些散漫无准备的占领军,他们被匆忙投入战斗。1950年7月1日,第一支美国陆军作战单位被空运到朝鲜半岛。他们是来自日本的第24步兵师的小型特遣队,包括2个步兵连和相当于1个连的炮兵,总计406人。至7月6日,第24师主力已全部投入(至8月4日有14540人)。7月9日,第25步兵师也开始向朝鲜调动,到7月18日集结完成(至8月4日有12073人)。同一天以来,第1骑兵师也陆续抵达(至8月4日有10276人)。这样,麦克阿瑟在日本的4个师,已经动用了3个。

但及时赶到战场的美国人仍是少数。在1950年7月,美国陆军投入朝鲜半岛的兵员只有29610人;内有25817人属于各作战师,其中又有14661人属于各步兵团,4751人属于各炮兵团;坦克兵有230人。也就是说,投入的作战人员只相当于3个步兵团和1个加强炮团、1个坦克连。

赶鸭子上架般匆忙上阵的美国人面前,是有备而来的朝鲜人民军。朝鲜人民军的实力,长期以来可公开看到的只有西方的一些情报分析。苏联解体以来,其解密档案透露了更准确的信息:1949年8月,朝鲜人民军共有64辆T-34坦克和16辆SU-76自行火炮,424门火炮(45-122毫米口径),748门迫击炮。这一年,苏联又决定提供87辆T-34坦克和102辆SU-76自行火炮、61门火炮。1950年3月又决定提供68辆SU-76自行火炮、321门迫击炮、216门火炮。到朝鲜战争前夜,朝鲜人民军共有10个步兵师、1个坦克旅和1个摩托化团。其员额在1950年1月为11万人,到开战时应该还有增加。

总体而言,与美国陆军相比,朝鲜人民军没有什么大口径重型炮,只有中型或轻型火炮(不过配备得非常整齐)。但和美国人不同,朝鲜人民军按苏联标准建立起集中使用坦克的战术兵团—坦克旅(后改为坦克师),而且装备的是T-34/85式中型坦克。这种坦克在二战后期已不算先进,但对付美国步兵和M-24轻型坦克却有突出优势—7月31日之前,美国人在半岛并没有中重型坦克可用。7月下旬,在朝鲜军队T-34坦克的强力冲击下,大田地区的美军第24步兵师遭到重创,师长迪安将军也被朝鲜人抓走。

再这么打下去,美国人在半岛真的可能全面失败。留在日本的美军几乎枯竭,一度只剩下25000人,还大都是勤务机关人员。原有4个师只剩下1个—第7步兵师。而这个师的大量兵员也被麦克阿瑟抽走补充前线。到7月27日,第7步兵师缺额达9117人。

麦克阿瑟不再限于从日本调动援军。7月24日,从冲绳开来美国第29步兵团(2个营)。7月31日,来自夏威夷的第5战斗团群(3497人)进入半岛,这个团富有二战期间欧洲作战的经验,是当时美军少有的精锐部队。7月30日至8月19日,美国本土驻防的第2步兵师也分批运抵朝鲜(至8月4日抵达4922人)。

8月份,进入半岛的美国陆军人数增加到59139人。其中有3万余人的步兵,相当于8个战时步兵团—不到3个师的战斗力。但在朝鲜坦克部队的冲击下继续后撤,至8月5日,美军就损失了7859人。

8月初,美、韩军退守釜山,构筑起弧形防御圈。此时,美国陆军的兵力逐渐增强。9月份,他们在朝鲜共有93321人。按9月1日的统计,其基干4个师的实力如下:

2步兵师17498人;第24步兵师14739人;第25步兵师15007人;第1骑兵师14703人。

形势在变化着。朝鲜军队仅有的冲击力量—坦克越打越少,美国的坦克却越来越多。8月份集中在朝鲜的美国装甲单位包括6个中重型坦克营(装备M-26、M-46、M4A3型坦克)、4个团属坦克连。8月下旬,美军已经在釜山集中起500多辆中重型坦克。这些坦克的威力大大超过苏制的T-34/85。

随着兵力增加,麦克阿瑟于7月19日建议在第8集团军之下设立2个军指挥部,于是在8—9月调来了第1、9军指挥部。

 

仁川登陆

 

但引人注目的是,虽美、韩军在物质力量上已占有优势,却只能在釜山地区很小的一块阵地内维持守势。一方面是因为大部分地盘在此前已经丢失,美军没有纵深可供依托;也可见朝鲜军队的战斗力是很强的。

麦克阿瑟把扭转战局的希望寄托于从侧后袭击并切断朝鲜人民军,为此制订了仁川登陆战计划。为实施该战役,8月26日,麦克阿瑟在日本成立了美第10军,其基干除了留在日本、已相当虚弱的第7步兵师外,还调来海军陆战队第1师(在美军体系内,海军陆战队的战斗力公认大大超过美国陆军的步兵师,二战期间主要用于太平洋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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