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锋必亮剑”的解放军骑兵部队
何亮
1984年11月1日,中央军委主席邓小平宣布,中国人民解放军裁减员额一百万。骑兵、铁道兵、探照兵、防空军、司号兵、基建工程兵和公安军等七个军兵种,永远退出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战斗编制序列。摩托化、机械化代替骡马化,一匹匹矫健壮硕的军马开始从军营消失,一个个战功卓著的骑兵师旅团也随之成为历史。
一、中国人民解放军骑兵部队的发展历程
骑兵,是指以马匹为主要机动工具的部队或士兵,具有行动便捷迅速,冲击力强,受地形、气象因素影响小等特点。骑兵部队可以分为弓骑兵、重骑兵、轻骑兵和枪骑兵四种类型。弓骑兵是骑兵部队中最早出现的,起源于游牧部落,具有灵巧敏捷、机动性强的特点,其战斗方式是在马上对敌人进行弓箭射击。重骑兵是冷兵器战争时期的兵种,以强大的冲击力和优秀的防御力著称,人、马均装备有防护性能良好的盔甲和盾牌,武器以长矛为主。轻骑兵是相对于重骑兵而言,指轻装骑兵,他们行军在马上,打仗也在马上,可独立作战,亦可与其他兵种配合作战,因其具有机动性强、作战灵活等特点而成为战争的制胜力量之一。枪骑兵是“乘马行军,下马作战”的骑兵部队,利用快速机动的优势到达指定位置,然后下马作战,再由骑兵变成步兵,其最大的优点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对抗步兵方阵。
骑兵部队作为冷兵器时代的主要作战兵种,主要装备有弓箭、马刀、标枪、战斧等。我国骑兵作为独立的兵种出现,是在春秋战国时代。当时各大国均建立了骑兵部队,如秦、赵等国均号称“车千乘,骑万匹”。历史上,我国骑兵部队的极盛时期是元朝,一名士兵备有六匹以上战马轮换使用,一天大约可前进近百公里。蒙古人把骑兵长距离奔袭、迂回、包抄等战术优势发挥到了极致,征服了广大领地。一战中,德国、法国、俄国等均编有以骑兵为主的集团军。苏联军队在二战中,曾有十七个骑兵军,八十多个骑兵师。随着现代科学技术和武器装备广泛运用于战场,骑兵逐渐丧失了原有的地位,一些国家只保留少量骑兵,主要用于执行巡逻、警戒和运输等任务。在美国,美军把搭乘战斗侦察车辆或乘直升机,实施侦察任务的部队、分队称之为装甲骑兵或空中骑兵。此外,还有极个别国家把乘骆驼和大象的部队也称为骑兵。
1932年1月初,根据中共陕西省委指示,西北反帝同盟军在甘肃正宁县柴桥子成立,共七百余人,编为一、二两个支队和警卫、骑兵两个直属队,同盟军总指挥由谢子长担任,副总指挥由刘志丹担任,参谋长由杨重远担任,骑兵队队长由强龙光担任。2月12日,中国工农红军在正宁县三嘉原正式成立了陕甘游击队,共六百余人,二百余支枪,编为四个大队,谢子长任总指挥,李杰夫任政委,杨重远任参谋长,强龙光继续担任骑兵大队队长。中央红军在1935年的青石嘴战斗中,俘虏了国民党东北军骑兵第七师十九团两个运送给养的连队,缴获战马百余匹。毛主席命令把缴获的战马编配给侦察连,中央红军正式组成了第一支骑兵侦察连,梁兴初任连长。骑兵侦察连经过休整训练,很快掌握了骑兵技术,并接受了毛泽东等同志的检阅。在后来的吴起镇和固原战斗中,军团首长又将缴获的战马和骑兵俘虏相继补充到骑兵侦察连,骑兵侦察连不断壮大,后来又发展为八路军骑兵侦察团。抗战期间,骑兵部队曾参加过大青山、平北、晋冀鲁豫等抗日根据地的众多战斗。新四军第四师师长彭雪枫组建的骑兵团,被称为“红色哥萨克”。解放军骑兵部队发展的鼎盛时期是在解放战争时期。辽沈、淮海、平津等著名战役及甘、青、川边剿匪平叛都有骑兵的身影。解放战争中诞生了内蒙古骑兵,1948年列入中国人民解放军序列,先后参加了解放军同国民党军队争夺东北的一系列战役战斗,取得优秀战绩。内蒙古骑兵第一师参加了辽沈战役中的黑山、大虎山阻击战。20世纪80年代,解放军淘汰“骡马”,骑兵作为一个兵种被取消,仅象征性地在中国西部地区保留了两个骑兵营和几个骑兵连。目的是为展示我军过去的骑兵风貌,让人们了解、目睹现代条件下的这个古老的兵种。骑兵一营现驻扎在内蒙古巴彦淖尔盟五原县的阴山脚下。
二、冀南突围战,一二九师骑兵团出奇制胜
一二九师骑兵团、“红色哥萨克”、朱德骑兵师、内蒙古骑兵部队,这些在我军军史上赫赫有名的骑兵部队,曾有过许多不为人知的经典战例。
1942年4月下旬,冀南军区党、政、军等二十多个机关部队进行移防休整训练。日军华北驻屯军司令冈村宁次得知这一情报后,于4月29日向我军驻地发起大“扫荡”。凌晨,三万多日伪军在飞机、大炮、坦克、装甲车和骑兵掩护下,从六十里以外分三层横队前进,疯狂向我冀南军区党、政、军机关和直属部队驻地进行“合围扫荡”。上午10时,敌人“合围”圈越来越小,危急时刻我军决定组织部队分路突围。一二九师骑兵团带一部分机关人员向西突围,七旅二十一团带一部分干部向南突围。由于遇敌顽固阻击,没有冲出去。我军通过侦察发现,西南面敌人力量比较薄弱,鬼子少伪军多。军区领导研究决定组织部队干部向西南面突围。一二九师骑兵团在前面开路,七旅二十一团、冀南军区警卫团在左、右两翼掩护,党、政、军机关夹在中间,跟在一二九师骑兵团后边前进,各团再抽出一个连的兵力,断后阻击敌人。骑兵团在团长曾玉良、政委况玉强率领下向敌人猛烈冲击,打开了一条一公里左右的缺口,大队人马紧跟着冲过去,突破了敌人的第一层包围圈。
曾玉良曾打过马家军骑兵,专门研究过三年骑兵战术,在抗战中指挥一二九师骑兵团纵横冀鲁豫,是八路军有名的骑兵专家。一二九师骑兵团是一支轻骑兵,主要是拼马刀。1940年10月始,一二九师骑兵团经过曾玉良正规化训练后,战斗素养得到较大提升。在敌后奔袭征战过程中,作为唯一一支团级建制的骑兵部队,对日军威胁很大。尽管敌后斗争环境艰苦,但一二九师骑兵团始终坚持与敌作战,行踪飘忽,神出鬼没,牵制了敌军大量兵力。由于这个“共产军骑兵集团”(日军对一二九师骑兵团的称呼)机动性好,战斗力强,日军不得不将自己的骑兵第四旅团放置在河南,以求抓住战机,消灭或至少达到限制其活动范围的目的。事实上,从1942年开始,除了豫湘桂作战期间该旅团曾被抽调参战外,这支日军骑兵部队大部分时间都驻在河南,主要就是因为有一二九师骑兵团的存在。
冲出第一道包围圈以后,敌人骑兵部队又组成了第二层拦截包围圈。这支日本骑兵部队隶属于第四旅团二十六联队。该旅团是日军骑兵中唯一一个始终保持全乘马建制的旅团,组建于1901年,编制950人,曾参加过日俄战争。从1931年起,该部一直在中国作战,战斗经验丰富,且马匹均为经过改良的高头大马,即所谓“东洋马”,旅团长为小原一明少将。而刚刚经过突围血战的一二九师骑兵团兵力损失很大,人困马乏,加之骑兵团后勤补给远不如日军,使用的马匹又较为驳杂。这一次,中日两支骑兵部队相遇,在大辛庄厮杀。
团长曾玉良命令骑兵团在开阔地前端摆出准备列队冲杀的战斗队形,军刀出鞘,战旗飘扬。同时,在两侧的道沟里,部署埋伏了集中起来的十二挺机枪和二十一团的步兵。曾玉良给埋伏部队下令:敌人进入射程后,机枪不许停,用最猛烈的速度把子弹全部打光。不一会儿,三四百号骑着高头大马的鬼子骑兵部队,在骑兵团正面平行列队,戴着白手套举着大马刀的几个鬼子军官骑马站在队伍最前面,用马刀上下左右比画一番后,率领身后的三列横队开始进攻。日军的马队从慢步行进转成快步行进,速度越来越快,冲击力也越来越强。可是,八路军这边却还站在原地不动,就像不懂指挥和骑射一样。据参战的老八路回忆,骑兵作为比拼冲击力的兵种,日军的队列排得正规,率先发起了冲锋,冲到一半时八路军的骑兵还没动窝儿,双方进入对杀时,八路军肯定会吃大亏。
“杀!”一声叫喊后,鬼子骑兵开始提速冲锋。鬼子速度冲起来以后,曾玉良大手一挥,道沟里的机枪和步枪立刻开始射击,最前面的鬼子骑兵全部被撂倒。在运动提速时,战马很难实施有效规避,前扑后叠,后面的马匹立刻被绊倒不少,刹那间日军的队形没了,速度也没了,乱作一团。我军骑兵团乘势开始冲锋。日军重新布置战线已来不及,马上拼杀又没了速度,特别是部队已经混乱,失去控制,只能丢盔弃甲,落荒而逃。第二道封锁线就这样被八路军突破了。冲出约二里多地,又遇到了由少数鬼子与伪军组成的第三道防线,八路军边打边冲,将冈村宁次精心策划的第三道防线冲了个七零八落,取得了突围战的胜利。
三、彭雪枫组建“红色哥萨克”,自创“雪枫”刀
1941年,新四军第四师与青海骑八师激战于津浦路西,新四军大败,第四师五千余官兵惨死于敌人马刀之下。师长彭雪枫在师军政委员会扩大会议上,总结部队失利受挫的原因时说,论作战勇敢,敌军骑兵不如我,讲行进速度,我不如敌军骑兵,没有自己的骑兵部队是导致多次战斗中四师陷入被动局面的直接原因。
吸取了教训,彭雪枫下决心要组建自己的骑兵部队。他首先命令把各单位通信兵骑的马集中起来,又号召领导干部把自己的坐骑交出来,并率先将自己绰号“火车头”的白马交了出来。1941年8月1日,新四军第四师骑兵团在淮宝县岔河镇正式成立,黎同新任团长兼政委。刚刚组建的骑兵团,迎来了“尴尬”的第一仗—攻打盘踞在淮西一带的国民党军队王光夏部。战斗开始后,战士们随着黎同新的号令,如猛虎下山般向敌人阵地冲去。谁知枪声响起后,未上过战场的马匹受到惊吓,四处乱跑,一些战士从马上摔下来,队伍一下子散了。黎同新和几个冲入敌阵的战士看到后续部队迟迟不到,只好边打边撤。
问题暴露后,彭雪枫夜不能寐。当得知周纯麟曾学习过骑兵的全部技战术课目时,彭雪枫决定任命周纯麟为骑兵团团长。鉴于马匹缺乏、马具不全、武器不足,彭雪枫亲自为骑兵团筹得三万元淮北币。关于马刀,彭雪枫让部队把从日本鬼子和国民党骑兵那里缴获的洋刀和马刀集中在一起,通过对比分析,设计出一种比日军骑兵马刀长五公分、比国民党骑兵马刀长十公分的新型马刀,刀身修长,刀背轻薄,精钢打造,十分锋利,官兵们爱不释手,称之为“雪枫”刀。“雪枫刀,明晃晃,千锤百炼是好钢。一马扑到敌阵前,势如破竹谁敢挡?杀个东西南北趟,好比关公斩蔡阳”。指导员王开一自编的“雪枫”刀快板,在军中广为流传。此外,周纯麟还要求,“雪枫”刀劈砍时一刀下去,要能把两块叠起来的钢板劈成四块,没有一点儿缺损和卷刃。为了全面提升骑兵团的技战术水平,彭雪枫将部队集中在介头集、大江庄一带,亲自教授骑术,锤炼作风。彭雪枫当时对骑兵团全体指战员提出的训练要求是:上马像蚱蜢一样轻快,骑坐像磐石一样稳固,奔驰像风雷一样迅疾。骑兵团指战员在彭雪枫指导下,骑射技术有了质的飞跃,战斗力迅速增强。
1942年3月,在彭雪枫指挥下,四师九旅旅长韦国清率领所属部队和骑兵团第五大队,经过五个多小时的激战,在张小灯子全歼了马馨亭和赵觉民部守敌。战斗中,骑兵团第五大队快速迂回穿插,对击溃敌人起了重要作用。1942年夏季的一天,周纯麟团长得知屏山、黑塔据点的三百多日伪军正在村中抢粮,迅速出动骑兵团,命令第三大队迂回切断敌人退路,第一大队正面对敌,将敌人逼进开阔地进行围歼。催马驰奔,舞刀猛劈,不到半小时,日伪军大部被歼,残敌束手就擒。1942年11月,驻徐州的日军十七师团和驻蚌埠的日军独立十三旅团在伪军配合下,对淮北抗日根据地进行疯狂“扫荡”。敌进我进,上级命令骑兵团插到敌人的后方和心脏地带去打击敌人。骑兵团在第三天就打响了反“扫荡”的第一枪,第三大队在日伪军驻守的泗县和青阳之间的簸箕窑,从敌侧后猛袭日军,击毙日军小队长和翻译官等多人。
1944年10月,国民党军第十九集团军所属的青海骑兵第八师与新四军第四师骑兵团,在河南、安徽交界一带交战。马家军骑兵有三个团,且组建多年,技战术纯熟,作风剽悍,其特长是借着马的冲劲挥刀砍劈。而新四军第四师骑兵团组建不过三年,只有一个团,“理论上”胜算不大。但战斗中,马家军惊讶地发现,新四军骑兵团有超强的战斗力。新四军骑兵团一边纵马驰奔,一边打枪放炮,撂倒了许多马家军。“雪枫”刀比马家军的刀至少长三寸,且刀更细,挥起来轻便,速度更快。狭路相逢,“一长加一快”,岂有不胜之理?最终,新四军第四师骑兵团凭着六百余骑歼灭了对方两千余骑,追击五十多公里扩大战果,创造了骑兵团击败骑兵师的范例,更创下了我军战史上的奇迹。骑兵团成了彭雪枫手中的一张王牌队伍,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参加了大小战斗数百次,发挥了重要作用,为打败日本侵略者和建立新中国立下了卓越功勋。
面对敌人机枪的扇面扫射,骑兵高举马刀,马刀与身体成一条直线,同马背形成四十五度角,人骑合一,在枪声中向前驰奔。骑士们把马镫蹬直,呐喊着往前冲,这是一种决绝赴死的状态,是一种张扬的男儿血性和勇敢无畏的英雄气概。
在我军第一次实行军衔制期间,被授予少将以上军衔的共有一千六百一十四人。其中,由步兵产生的将军数量位居第一,其次就是骑兵。骑兵出身的将军共有五十五人,其中上将两人、中将八人、少将四十五人。骑兵部队高级将领频出,也从另外一个侧面印证了“冲锋必亮剑”的骑兵精神在战场上是多么激励将士奋勇冲杀。
从机械化战争到信息化战争,再到未来的智能化战争,航母、导弹、无人机,新基理、新概念、新材料武器装备层出不穷,在这个大背景下,高大壮硕的战马的消失已成为无法挽回的定势,但“冲锋必亮剑”的骑兵精神并没有消失,在马背上纵横驰奔、用鲜血和生命书写的对党的绝对忠诚并没有消失,且会愈加发扬光大,激励后人。■
(作者单位:原中国人民解放军后勤学院)
(责任编辑 王双)
- ·长征中的红军总司令朱德
- ·义和团的兴起与失利
- ·长征与中国共产党
- ·揭穿《戚本禹回忆录》中...
- ·饶漱石的错误根源及其蔓延
- ·南京中山陵的历史变迁
- ·四渡赤水的前前后后
- ·抗美援朝的五个重要决策
- ·我来到鲜为人知的陈伯达...
- ·揭穿《戚本禹回忆录》中...
- ·走出尘封的历史:陈昌浩...
- ·杨度:从“帝制祸首”到...
- ·揭穿《戚本禹回忆录》中...
- ·杜聿明与大决战
- ·孙中山先生四次天津之行
- ·长征中的红军总司令朱德
- ·新保安战役:稍纵即逝的...
- ·张自忠将军殉国纪实
- ·义和团的兴起与失利
- ·心系天山未穷期(上)—...
- ·孙连仲回忆录手稿中的抗战
- ·冯友兰被捕背后的隐情
- ·大鱼山岛那场注定的血战
- ·一个普通红军战士的征战...
- ·“邓园”往事
- ·张勋的升迁途径
- ·耿飚将军与中巴友谊
- ·蔡元培的上海“朋友圈”
- ·刘志丹在永宁山
- ·1941年张伯驹被绑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