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较场口血案始末

胡平原

1946年1月10日至31日,政治协商会议在重庆召开。这次会议通过了有利于人民、不利于蒋介石统治的决议,受到了人们的欢迎。但蒋介石却耍两面手段,一面在政协会议的决议上签字,一面却随时准备撕毁决议,挑起内战。1946年2月10日上午9时30分,国民党反动势力趁重庆各界人民群众在较场口庆祝政协会议召开之际,制造了重庆较场口血案。

 

现场实情

 

1946年2月10日上午9时30分,重庆较场口广场上人声鼎沸,很多学生、教授、学者和各界知名人士,在头一天就已赶到了城内。文化名人郭沫若同志偕夫人前来参会。参加大会的团体带着各自的队伍,陆续进入会场,到会群众约有一万余人。政协代表沈钧儒、梁漱溟、罗隆基、章伯钧、张君劢、曾琦、陈启天、莫德惠、邵力子、周恩来、李烛尘等十多位名人应邀到会。

这次大会规定9时30分正式开始。8点刚过,政协代表和筹委会选定的大会主席团成员尚未到达。重庆市农委会常务理事刘野樵、重庆市教育会理事长吴人初、重庆市商会代表周德候、重庆市中医公会理事长李森普、重庆市妇女会常务理事傅伯群、重庆市会计师公会理事古铎、重庆市总工会理事长谭泽森、理事李克愚、重庆市律师公会张冕、国民党市党部科长庞仪山等,早已纠集七八百人,抢先进入会场。以20多人一组,分为30多组,分布在主席台上下四周。还拉来一个未经大会批准的所谓军乐队,洋洋得意地坐在主席台上。刘野樵、吴人初、周德候、庞仪山等人跑上主席台,向筹备会工作人员索取“主席团”标志,抢占讲台。

当筹备会推定的大会总指挥李公朴一到,甫经介绍认识,刘野樵就立即提出大会总主席问题。李公朴回答待主席团到齐后共同商量。刘野樵急不可耐,看到章乃器上台,又同章乃器纠缠。正谈话之间,刘野樵身旁窜出打手,对章乃器破口大骂,劈胸就是一拳。这时,他们布置在台上台下的特务打手们同声吆喝,蜂拥而上,同时高声吼叫:“开会,开会!”刘野樵、吴人初、周德候、庞仪山等趁势霸占了扩音器。李公朴、施复亮等出面劝阻,同时与刘野樵磋商总主席人选,章乃器提出筹备会推定的是李德全,刘野樵提出吴人初,吴人初提出刘野樵,尚未商定,市商会的周德候即在扩音器里对台下声称:“我们选刘野樵担任总主席。”接着就悍然宣布开会、奏乐、唱国民党党歌、叫刘野樵讲话。这时李公朴、马寅初、章乃器等当即严词抗议,正站在台口的施复亮忍无可忍,大声向台下宣布:“请大会总指挥李公朴讲话。”李公朴刚走到台前,立即就被特务打手们包围起来,一阵拳打脚踢。顿时台上台下秩序大乱,暴徒打手们大打出手。李公朴被扯掉胡须、踢倒在主席台下,头部鲜血直流。这时郭沫若以身保护李公朴,并喊道:“请勿打人!请勿打人!”但同样遭到毒打,眼镜都被打落。马寅初身受重伤,马褂被扯掉、文稿被抢走。施复亮被追打到附近一家小杂货店内,特务们还不肯放手,巧逢市参议会议长胡子昂到会,才用车把他接走。就连70岁的沈钧儒也受到暴徒追逐殴打,幸遇来参加大会的中国劳动协会负责人朱学范驱车经过,才将沈老送了回去。当时在李公朴、陶行知身边的《新民报》记者邓蜀生、姚江屏,《大公报》记者高学逵,《商务日报》记者梁柯平,因劝说不必动武,均遭到毒打。与此同时,台下的特务打手对参加大会的中国劳动协会的队伍也不放过,见人就打,该会职员陈培志和工人冉瑞武、梁永思、顾佐衡等身受重伤。尽管许多与会群众竭力维持会场秩序,并同这些反动家伙展开积极斗争,但由于这些势力蓄意制造事端,事前就准备了铁条、砖头等凶器,肆意行凶,到会群众当场负伤和失踪的就有60多人。

中共代表周恩来到达会场,目睹惨状,不胜悲愤,立即痛斥:“这是什么国家?这是践踏民主!”育才学校的一些学生闻讯赶来,帮忙把几十名伤员护送到金汤街市民医院进行救治。在这样的情况下,筹备会原定的主席团和邀请到会的政协代表曾琦、梁漱溟、罗隆基、陈启天、章伯钧等纷纷退出会场,当时尚未进入会场的政协代表莫德惠、张君励、李烛尘被阻留在会场外,国民党代表邵力子到会后,亦表示没有办法,自行离去。参加大会的群众无不愤慨。中国劳动协会的工人弟兄义愤填膺,几次要冲进去拼命,经过领队的再三劝阻,才同其他团体一道,率队离开了会场。

这个时候,会场上只剩下二三百特务暴徒,刘野樵为了蒙骗群众,还伪装受伤。周德候冒充代理主席,盗用大会名义,从台下拉了一个特务打手作为民众代表上台讲话,大肆诬蔑攻击政协决议,反对修改《宪草》。然后通过所谓的《宣言》,一直闹到11点半才草草收场。他们把会场上的布标、旗帜、桌凳抢劫一空,拿到大梁子(今新华路)百龄餐厅,由刘野樵拉到中央社,和《中央日报》《和平日报》《新蜀报》的几个记者串演了一出所谓的记者招待会,谎称自己被“特务”打伤。

就这样,政治协商会议通过的种种决议,被国民党反动派公开撕毁。

 

革命浪潮高涨

 

重庆较场口事件发生之后,周恩来即同邓颖超、廖承志等携带中共代表团慰问信和鲜花等物品,赶赴市民医院慰问受伤人士。在较场口血案中,许多中国劳动协会会员同特务打手作了坚决斗争,为了防止特务谋害,周恩来指示当晚护送该会负责人朱学范离开重庆。晚上8时,周恩来出席了民盟代表团召集的紧急会议,同到会的政协代表董必武等11人联名向蒋介石提出抗议,周恩来接受大家的委托,准备与张君劢、陈启天、李烛尘一道去面见蒋介石。蒋介石知道后闻风而避。这些特务、打手便用讹诈手法,以“冠英”的假名,于12日写信给周恩来,内装一粒手枪子弹,送到中山四路中共代表团,进行恐吓:“假如你要向蒋主席报告10日民众大会被捣乱的经过情形,请兄看着这颗子弹。老实告诉你,这颗子弹等着你多时了,现在我们不能再忍耐了。我们看是谁占上风?”周恩来看后毫无畏惧,立即将原信交由《新华日报》公布。13日上午11时,周恩来便同张君劢、梁漱溟、陈启天、李烛尘等人往访国民党政协代表吴铁城,要吴铁城电告蒋介石,由国民党政府与国民党党部推出代表(或由蒋指定人员)共同调查血案真相,提出解决办法。吴铁城无话可说,不得不表示接受。其后,2月22日,周恩来在为抗议特务暴徒捣毁《新华日报》举行的中外记者招待会上,又严正指责国民党反动派制造较场口事件、沧白堂事件的罪行。远在延安的林伯渠、徐特立、谢觉哉、张曙时、刘少白、钱来苏、刘道衡、李木菴、柯仲平、艾思奇等也发出通电,严正抗议,并公推老教育家黄其生,专程飞到重庆慰问在较场口血案中流血、受伤的郭沫若、李公朴等民主人士。

重庆《新华日报》和《解放日报》对于这次事件的经过,作了详实的报道,并发表了社论,对国民党反动派炮制的一系列暴行严加抨击。2月21日,《新华日报》在《较场口暴行》的社论中指出,这一事件“出自陪都所在地,出在政治协商会议圆满成功之后,令人悲愤不已!”强烈要求当局“认真查办主凶”。

在国民党反动势力血腥暴行之下,人民已怒不可遏。霎时间,一场以声援较场口事件为中心的民主运动席卷全国。事件发生当时,中国劳动协会的几十个工人,在现场捉住冲进他们队伍中来的打手谢雅南(又名陈云鹏),在他身上查出重庆卫戍总部稽查处给他的密信,内装盗用大会名义的油印反动口号一叠,并附赏金五千元,可谓人赃俱获。愤怒的工人们将该打手带到小梁子(即今民族路)一带游街示众,并押交重庆地方法院惩办。10日下午3时,筹备会在黄家垭口中苏文化协会举行中外记者招待会,到会中外记者四十多人,旁听的更多。由李德全主持,黄洛峰报告了庆祝大会筹备经过,章乃器说明了市农会等八团体同他接洽的情形,钟复光宣读了她笔录的施复亮抗议书,阎宝航转达了李公朴的控诉,郭沫若带伤到会讲话,还有劳协代表发言,一致谴责了国民党反动派的法西斯暴行,揭露了较场口事件的真相,提出了强烈的抗议和严正的要求。同日下午6点,重庆各界青年团体,中华论坛之友社、中国学生导报社、中国职业青年报社、社会大学自治会、星海合唱团、陪都青年联谊会、民主自由公社、中国民主实践社、民主教育社、民主合唱团、星期研究会等11个单位,举行紧急座谈会,组成“陪都各界青年二一0血案后援会”。北碚两万多工人赓即成立了后援分会。26日,陪都文化界人士茅盾、巴金、力扬、艾芜、洪深、史良、胡绳、杜国库、徐迟、冯雪峰、冯乃超、郑君里、何其芳、侯外庐、邓初民等152人签名发表告国人书,一致要求惩办罪魁祸首,取消特务机关,赔偿医药费和损失费,释放无辜被捕人员。几天中,《新华日报》代收转致的慰劳捐款即达30多万元。被特务打手抓走的几个中国劳动协会会员,由彭友今、田钟灵同志和朱宝粹等人设法营救出来。成都、昆明等地都举行了万人大游行。上海、武汉、广州、西安、北平、香港等许多大中城市,和各个解放区的广大军民,都纷纷举行集会抗议,发来慰问电函。旧金山致公党会长谭护也从美国发来电报,抗议特务暴行,支持民主斗争。

新闻界对特务暴行群起口诛笔伐。在事件发生的次日,重庆《新华日报》《民主报》《新民报》《大公报》《国民公报》《商务日报》《时事新报》乃至《世界日报》等八种日报和新民、大公、南京三家晚报,都详细报道了事件真相,《民主报》还在十日发表了号外。《世界知识》《中学生》《经济周报》《新文化》等20种杂志专门编印了《为陪都血案争取人权联合增刊》。2月14日,莫斯科各种报刊刊载了重庆特务捣乱群众大会的报道,指责重庆当局没有采取任何办法阻止这种暴行,同时莫斯科电台也作了新闻广播。

血案发生的当天,冯玉祥将军就以愤怒的心情,赋诗一首:

胡豆花开紫薇薇,红梅开过开绿梅。开个庆祝会,本来是很对,会竟没开成,民众被打退。对着主席团,居然发大威。有的破口骂,有的砖石飞。章乃器被打,李公朴被毁。郭沫若受伤,施复亮挨捶。有些挨打者,打伤两条臂。还有受伤者,打坏一条腿。拳打和脚踢,施君伤为最。这种坏方法,用者段芝贵。还有雇些人,议员打破嘴。那是徐树铮,要害段祺瑞。革命政府地,行为大不对,定是被人哄,自己不是罪。任意打伤人,外人将落泪。人家不讥笑,国家名誉毁。如何站得住,四强之一位,不被人开除,也被人挤退。有意毁主席,自己还觉对。放眼看各国,那有这作为?丢脸大丢脸,自抹一鼻灰。气坏有识者,志士落血泪。治安负责者,应快去认罪。军警管何事,难免无法推。食民之脂膏,不能装着睡。真理是真理,是非是是非,不可手遮天,大胆胡妄为!主席一震怒,有人倒大霉。我们先赔礼,并送医药费。还望从今后,人人大觉悔。法西德日意,从根被摧毁。再去仿效它,实在自找罪。东西法西犯,无处可逃避。快醒快快醒,做“人”最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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