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涂作潮的故事

刘岳

学员沃罗达尔斯基

 

涂保生、杜宝生、唐宝生、沃罗达尔斯基、吴思浩、宋友才、蒋贵庭、蒋林根……其实,这些名字的真实主人只有一个——涂作潮。

涂作潮是长沙人,小时候家境贫寒,13岁就辍学当了木匠。1920年,17岁的涂作潮成为湖南劳工会的第一批会员。1924年,他从长沙来到上海,在恒丰纱厂打零工。这一年,经过蔡和森之兄蔡林蒸、林彪之兄林育英的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并把自己的名字“涂保生”改为“涂作潮”,意思是要“掀起共产主义革命的浪潮”。

入党后的涂作潮斗争很勇敢,但也有些莽撞。1925年5月19日,顾正红烈士牺牲的第三天,他上街公开讲演,结果被巡捕房抓走了。由于上海人说话“涂”与“杜”不分,他的名字就被登记为“杜宝生”。出狱后不久,他开枪打伤调戏女工的流氓,再次暴露了身份,为此,地下党组织给了他一个处分。

当时党组织对年轻党员有三种安排:在运动中没有暴露身份又有组织领导能力的,继续留在上海转入地下工作;身强力壮的到黄埔军校学习;身份暴露的去苏联莫斯科学习。

1925年10月,涂作潮一行14人从上海乘一艘苏联运煤船前往海参崴。11月15日,这一行人抵达莫斯科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两天后,“东大”支部书记袁庆云向骨干分子彭干臣、张宝仁和汤正清了解新到同学途中表现,大家对涂作潮的评价是“暴躁,喜弄手枪,不知秘密工作,很勇敢,能站在团体以内”。

涂作潮在“东大”被编入一连二排,学号是“2712号”,俄文名字叫“沃罗达尔斯基”。这个时期他拼命学俄语,以为学完俄语后就能回国搞武装暴动了。

1927年5月26日,由斯大林签署的联共(布)中央政治局105号记录决定:为中共培训100名炮兵、空军、通信兵和装甲技术干部。从6月1日起,涂作潮在贝克瓦(莫斯科南约40公里处、克格勃所属的训练基地)学习驾驶、射击、战场指挥、格斗、爆破、密写、印刷、化装、防止说梦话泄密、信鸽技术……半年后,也就是1927年12月21日,涂作潮给“东大”校长舒苗斯基写了一封信,要求学习生产手榴弹、炸弹和炸药的专门技术。

1928年6月18日,涂作潮和刘伯承、邓颖超、王明等一起,作为指定代表参加了在莫斯科近郊五一村举行的中共六大,他的代表号为80号,正好坐在49号邓颖超旁边,由此认识了周恩来夫妇。周恩来得知他的经历后,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干过木匠,我们以后就叫你‘木匠’吧。”此后,“木匠”就逐渐成为他地下工作中的代号。

6月30日,涂作潮在六大上发言:“现在中国是处在反动时期了,因此我们就要改变我们旧的工作组织形式。譬如三个工厂支部为要工作做得好,使得敌人不会破坏我们,那就派一个人去管理这三个支部与上级发生联系。”会议期间,中共中央拟让涂作潮回国担任湖南省委宣传部长,他唯恐不能胜任,三次向中央呈递报告,说自己理论水平低,不适合做领导,希望短期学习工兵技术后,尽早回国参加武装斗争。张国焘、周恩来先后与其谈话,并告诉他现在急缺的是无线电通讯方面人才。周恩来还在他的两份报告上分别做了批示:“留下学习待讨论”和“待决”。

1928年10月26日,共产国际批准涂作潮、宋廉、刘希吾、覃显猷等人到列宁格勒伏龙芝军事通讯联络学校秘密学习无线电技术,为期11个月。为了掩护这次调动,共产国际还向“东大”发了假调令:调沃罗达尔斯基同志去列宁格勒托尔玛乔夫军事学院学习。

没承想,作为首选学员的涂作潮学习无线电报务却十分吃力。他没有学过数学课程,无线电公式对他来说无异于天书。学校要求报务员每分钟能记录下100个电码,而他连30个都记不全,教员给他做了一个语气委婉的“不合格”判定:高等数学的知识几乎等于零,有可能无法完成一年的强化学习。

就在涂作潮感觉一片茫然的时候,伏龙芝军事通讯联络学校政委康斯坦丁诺夫给他指了条明路:报务学不好,就专攻机务。机务就是组装、维修电台,勉强算是“电工”一类吧。“电工”和“木工”虽然相差十万八千里,但涂作潮“心灵手巧”的天分被激发出来,他触类旁通,学起机务来如鱼得水,“不合格”的报务员反倒成了优秀的机务员。

9个月后,中东路事件爆发,刘伯承(司令员)、黄平(政委)受命在伯力(今名哈巴罗夫斯克)附近的红河成立“远东工人游击队”(也称“红河赤卫队”),组成4个中队(相当于连),准备随苏联红军打入中国东北腹地,“木匠”涂作潮是游击队的无线电机务员。1929年12月22日,《伯力协定》签署,游击队随之解散。

1930年3月,曾被鉴定为“不知秘密工作”的“木匠”涂作潮,学了一身秘密工作的本事后,奉命与同学宋廉一起秘密回到了上海。

 

“齐声唤,前头捉了张辉瓒”

 

回到上海的第二天,中央特科负责无线电通讯的第四科科长李强就跟涂作潮、宋廉接上了头。

此时的中国,武装起义风起云涌,根据地和红军不断扩大,但中央与各根据地之间的通讯联络还靠交通员往返,不但速度慢而且非常危险,迫切需要建立自己的电台。于是,周恩来指示李强筹建电台。

当时中共学过无线电通讯的人少之又少,就连负责人李强也是对着英文无线电书自学成才的,像涂作潮这样受过正规无线电通信培训的专业人才,简直就是“宝贝”。于是,李强秘密举办了中央特科无线电训练班,培训电报人才,“木匠”涂作潮担任培训班机务专业的老师。

为了保密,第一期训练班采取分散居住、单线联系、登门教学的方式。两三个月后,第一批学员出师了。为了提高效率,第二期训练班采取集中教学方式,在法租界巨籁达路(今巨鹿路)四成里10号租了一栋三层小楼,对外以“上海福利电器公司工厂”为名进行掩护。据说“福利”这个名字来自于涂作潮发音不标准的英语,他总是把“frequency”(频率)这个单词念错,听起来很像中文“福利”。于是,李强干脆就把这家掩护工厂叫“福利”了。

李强觉得虽然挂着“工厂”的牌子,但对外根本没有业务往来,容易让人起疑,就提醒当时中央特科负责人之一的顾顺章。但顾顺章自信满满,夸口说自己在法租界巡捕房有内线,有事儿一定会事先知道的。

顾顺章夸海口打保票的余音刚落,1930年12月17日就出事了。这天下着蒙蒙细雨,教员张沈川正在二楼指导学员们练习收发报。突然,6个特务破门而入,其中还有一个外国人。他们用枪指着张沈川大喊:“不许动!你叫什么名字,什么地方人?自己写在纸上。”

训练班有个暗号:二楼前屋窗帘右角如果拉开,就表示出事了。就在万分危急时刻,躺在床上的学员谢小康趁特务不注意,翻身顺手把窗帘右角拉开了。刚刚走到弄堂口的宋廉抬眼发现暗号,急忙转身离开并通知了李强。

“木匠”涂作潮就没有宋廉、李强那么幸运了。他当天讲课的内容是有关变压器的知识,其中包括如何用清漆消除变压器噪音。午饭后,涂作潮拎着油漆桶来到福利公司工厂楼前,敲了半天门里边就是没人应。他觉着不对劲,心想可能出事了。受过严格特工训练的他明白:此时绝不能跑,更不能露出半点惊慌之色,说不定几双眼睛正盯着他呢。

于是,涂作潮继续敲门,而且劲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响,终于把那个外国巡捕“敲”出来。这家伙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外国话,涂作潮听不懂但也不敢走。巡捕又拿出工作证给涂作潮看,意思是说他正在执行公务。涂作潮这回明白了:培训班真的出事了,他必须想办法尽快脱身。他故意装作浑然不知,冲着巡捕说着半吊子英语,表示非要进去要账。巡捕一瞧跟涂作潮说不清道不明,气就来了,朝他狠踢了一脚,“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脱身而去的涂作潮明白此刻不能径直回家,他先到弄堂外面的空场上看了一会儿卖膏药的,确信没人盯梢后,换乘了两次电车,来到西摩路李强的住处,成功脱险。

1930年12月,中央红军在反国民党第一次围剿中,活捉了国民党军前线总指挥张辉瓒。毛泽东闻听此事,高兴地填词一首——《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

万木霜天红烂漫,天兵怒气冲霄汉。雾满龙冈千嶂暗,齐声唤,前头捉了张辉瓒。

二十万军重入赣,风烟滚滚来天半。唤起工农千百万,同心干,不周山下红旗乱。

张辉瓒的妻子在汉口得知丈夫被俘后,赶紧派人去上海寻找中共中央,表示愿意倾家荡产赎回丈夫。湖南军界的程潜、唐生智、何键、范石生也纷纷向中共传递信息,希望红军不要杀掉张辉瓒。蒋介石也许诺,只要放回张辉瓒,愿释放关押的大批“政治犯”,并由上海三家银行作担保,向红军赠送20万元现款和20担西药及枪支。为此,蒋介石责令江西省主席、“剿匪”总司令鲁涤平派省府秘书王信一前往上海,秘密与中共中央联络人员龚饮冰取得联系。

鉴于此种情况,中共中央决定同意谈判。周恩来派中央军事部副秘书长李翔梧为红军代表、涂作潮为中共代表,随黄兴一同前往南昌谈判。同时派通讯员进入中央苏区,交给朱德一封信,要求做好释放张辉瓒的准备工作。

审问张辉瓒后,朱德想把他放到即将开办的红军学校训育系当教员。毛泽东也一再交待不要杀,并诙谐地说:“人家诸葛亮擒孟获敢七擒七纵,我们为什么连两擒两纵也不行呢?我看不能一擒就杀。”

1931年1月28日,江西吉安东固区苏维埃政府召开三千多人参加的公审张辉瓒大会。毛泽东再三嘱咐带兵看守张辉瓒的何长工一定要做到不杀张辉瓒。但是,公审大会场上群情激愤,中央的通讯员还没到,张辉瓒就被几位赤卫队员拉到主席台旁的田间,手起刀落,身首分家。随即,把他的头颅置于“张氏宗祠”的木匾上,匾旁系有白布一方,宣布他的罪状,放于赣江水面,顺流漂下,被驻守吉安的国民党哨兵发现,交给了鲁涤平。

李翔梧、涂作潮抵达南昌后,王信一很热情,将二位安顿在旅馆休息后,自己便回家了。下午,一时闲得无事的李翔梧上街逛逛,顺手从报童手中买了一份当天的报纸。报上赫然登载着张辉瓒首级从河中捞起、将启运南昌的消息。返回旅馆后,他和涂作潮一商量,两个人当即决定马上离开南昌!

李翔梧、涂作潮出南昌向东疾走30多里地后,天已经黑了。两个人摸进城岗乡魏村,敲开了魏朝鹏的家门。魏朝鹏是青帮的人,很讲义气,不动声色地给每人摆出四个茶碗。李翔梧在上海青帮中拜过把子,知道些青帮暗语。两个人都端起了代表“救命”的第四个茶碗。“切口”对上了,魏朝鹏收留了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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