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与江冬秀的婚姻

孙向阳

“惧内”轶事

 

在子通主编的《胡适评说八十年》一书中,收录了不少关于胡适先生的逸闻趣事。先生怕老婆也是其众多逸闻趣事之一种。其实,胡适怕老婆是出了名的。不仅在他的朋友圈里人人皆知,而且还有文章发在报纸上,帮他宣传,广而告之。为此,胡适先生曾自嘲:“怕老婆的国度,将是更民主的国度。”

沈卫威先生在《胡适的婚外恋》一文中记载了这样一件逸事。为了弄清楚胡适与曹诚英(字佩声)的恋情,沈先生曾亲自造访曹诚英的同乡挚友汪静之。1987年6月9日,汪静之在接受沈先生采访时曾回忆说:“胡适打算同江冬秀离婚,同曹结婚,冬秀不肯。曹佩声告诉我说,一次胡适提到离婚,冬秀便从厨房拿出菜刀威胁胡适说:“‘你要离婚可以,我先把两个儿子杀掉。我同你生的儿子不要了!’以后胡适不敢说离婚了。”[1]“菜刀威胁事件”发生之后,江冬秀成了传言中的“河东狮”,胡适成了怕老婆的典范。

1958年12月17日,胡适出席“中央研究院”庆祝宴会时,再次谈到了“怕老婆”的故事。胡颂平先生在《胡适之先生晚年谈话录》中有记述,胡适开玩笑说:“我是肖兔的,内人肖虎,当然兔子见了老虎就要怕。”据胡颂平记载,胡适不仅把怕老婆当作他的一句口头禅,而且还喜欢收集世界各国怕老婆的故事和有关证据。有一次,一位朋友从巴黎捎来十枚铜币,上面铸有“P.T.T”的字样。这使他顿生灵感,说这三个字母不就是“怕太太”的谐音吗?于是他将铜币分送朋友,作为“怕太太会”的证章。后来台湾某报刊把这件事当作趣闻披露,他看到后还很高兴,当即给秘书讲了个他收集到的意大利人怕老婆的故事。为了表明自己怕老婆怕得非常彻底吧,胡适还号召男人们要像旧时代女子那样,恪守他所谓的“三从四得(德)”—太太出门要跟从,太太命令要服从,太太说错了要盲从;太太化妆要等得,太太生日要记得,太太打骂要忍得,太太花钱要舍得。[2]

1961年5月6日,《征信新闻报》上有一篇《香江寄简》,标题是《胡适之伪装惧内》,胡适看到文章中“留着冬秀作女皇,这是虚君,实权自在首相手中”这几句话,不禁哈哈大笑。胡适对胡颂平说:“这个作者好像知道我过去的事情,大体都不错,但有些地方是胡闹了。像他引的第一首诗‘先生几日魂颠倒’,明明是我给朱经农写的诗,这个人说是我给冬秀的,这不是胡闹吗?或者这个人记错了,或者故意这样写吧。”当胡颂平在胡适处工作特别晚时,胡先生让他回去休息,并打趣道:“你不怕你的太太会骂你吗?这样,我的P.T.T证章不能送给你了。你没有这个资格!”

由此可见,胡适和我们一样,也是一个凡人,他以怕老婆娱人娱己。他并不以怕老婆为羞耻,反而乐观幽默,自我解嘲,提出了一套“怕老婆理论”。

舒展先生在其《调侃集》中的《且说怕老婆》一文中谈到,胡适当年担任北大校长时,曾经对学生发表过一番“怕老婆”的“宏论”:“一个国家,怕老婆的故事多,则容易民主;反之则否。德国文学极少怕老婆的故事,故不易民主;中国怕老婆的故事特多,故将来必能民主。”由此看来,胡适怕老婆还“怕”出了一套大大的理论。胡先生认为,男人怕老婆了,说明男人的性情比较温和了。老婆是弱者,男人怕老婆了,说明男人的文明程度提高了,懂得尊重女人,尊重弱者了;丈夫与妻子,一般说来男人处在支配地位,女人是被支配的,男人怕老婆了,男女之间的关系或许是多了一点平等?就是说,男人怕老婆了,这个国家人的素质似乎相对要高一些了。这套“怕老婆理论”,看似有点荒唐,但其中还是透露出了胡先生的男女平等、民主自由的观念,显示了胡先生对女人的包容和尊重。

据有心人考证,胡适除了原配妻子江冬秀外,至少还有韦莲司、陈衡哲、曹诚英、徐芳、洛维茨、陆小曼等六个女人婚外情人。[3]我们暂且不管这则考证是否有“戏说”成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胡适的确有过对自己婚姻的不满,确实有过移情别恋的非分之想。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读书时暗恋女同学陈衡哲,在康奈尔大学与韦莲司有过灵与肉的交往,要是没发生“菜刀威胁事件”,还差点跟曹诚英喜结良缘。不过,胡适先生始终还是没有忘记,他13岁时由他的寡母给他定的娃娃亲,最终还是与原配夫人江冬秀相伴到老。不过,因为江冬秀原本只是一位缠了脚的没文化的村姑,的确与学富五车的胡适先生在文化程度上相差太远。一个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娶了个乡村小脚夫人,竟成了民国史上的一件奇闻奇事,为人们所津津乐道。虽然在胡适的教导下,夫人放了脚,识了字,但还是不肯再上进,长期沉迷于打牌。这就跟一生获得35个博士学位的胡适博士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和鲜明的对比。对此,胡先生对自己的婚姻的确表示过不满。

胡适对于结婚后的不满,与妻子在精神上毫无默契,曾写过一首幽默诗来委婉表达过。民国九年,胡适写了一首《我们的双生日—赠冬秀》:

他干涉我病里读书,

常说:“你又不要命了!”

我也恼他干涉我,常说:“你闹,我更要病了!”

我们常常这样吵嘴

每回吵过也就好了。

今天是我们的双生日,我们订约今天不许吵了!

我可忍不住要做一首生日诗,

他喊道:“哼哼!又做什么诗了?”

要不是我抢的快,这首诗早被他撕了。[4]

我们读了这首诗,除了胡适感叹夫妻之间缺乏一定默契之外,更多的是一种夫妻之间的浓情蜜意、闺房之乐啊。你说这是“怨”呢还是“爱”?

我们不妨再来看一则故事。夏志清在《胡适的婚姻与情爱》一文中记载了这样一件事:“临死前两天,胡老先生为了太太打牌,嘱咐王秘书(王志维)‘帮我买一所房子’:我太太打麻将的朋友多,这里是台湾大学的宿舍,南港我住的也是公家宿舍,傅孟真先生给中央研究院留下来的好传统,不准在宿舍打牌。今天我找你来,是要你在我出国期间,在和平东路温州街的附近,帮我买一所房子,给我的太太住。”[5]

 

江冬秀的“一根筋”

 

如果说胡先生这种对妻子的爱令人动容,那么,作为妻子的江冬秀对胡先生的爱与付出同样令人感动。

江冬秀与胡适结婚以后,总是说自己不喜欢做官太太,而且劝说胡适不要去当官,好好研究学问就行了。但是,胡适最终还是违背了妻子的劝告,涉身于政界,做了“过河卒子”。抗战爆发后,蒋介石曾两次发电报给胡适,要他出任美国大使。这样一来,胡适只好放弃了“二十年不从政”的誓言,于1938年出任了国民党参政会参政员、驻美国大使。虽然碍于蒋介石的面子出任了美国大使,但胡适心里清楚,妻子是不会同意自己从政的。胡适怕妻子不高兴,曾专门写信给妻子,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并表示了自己的歉意。信中说:“我在这(此时在欧美讲学)十几天,遇见了一件‘逼上梁山’的事(即指蒋要他出任美国大使的事),我知道你听了一定很不高兴,我心里也觉得对不住你。”当江冬秀收到胡适的来信后,果然大加反对,并回信痛责胡适,要胡适一心做学问,不要过问政治。胡适又只好写信给江冬秀解释:“我们徽州有句古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青山就是我们的国家,我们今日所以能抬头见世人者,正是因为我们背上还有一个独立的国家在。我们做工,只是对这个国家,这青山,出一点汗而已。”并在信中对妻子承诺说:“我声明做到战事完结为止。战事一了,我就仍旧教我的书去。”一个多月后,胡适又写信给江冬秀表示歉意:“现在我出来做事,心里常常感觉惭愧,对不住你。你总劝我不要走上政治路上去,这是你在帮助我。若是不明大体的女人,一定巴望男人做大官。你跟我二十年,从不作这样想。……我感到愧对老妻,这是真心话。”江冬秀与胡适远隔万里重洋,就是不同意,也无可奈何了,只好接受了这一事实。不过,江冬秀心里还是“一根筋”,就是认为自己的丈夫不适合从政当官。

作为学者的胡适,在出任美国大使后,偶尔也在外交场合讲了一些不该讲的话,这恰好给国内一些本来对胡适不满的人以口实,在国内掀起了一种反对胡适的新动向。当避居上海的江冬秀听到这种风声后,立即要求胡适的好朋友张慰慈出面,要他一边劝胡适借病辞职,一边发电要求政府当局允许胡适辞职。粗看上去,江冬秀俨然一“女汉子”,敢作敢当,不留情面。其实,江冬秀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己的丈夫就是不适合从政,而专事学问才是胡适先生的正业。试想,如果胡适听从了妻子的劝告,坚定了自己“二十年不从政”的誓言,一生只做学者,专攻学术文章,胡适是否还会被人们戏称为“半部先生”呢?[6]当然,历史没有假设。胡适既没有当好美国大使,也在学问上留下了许多遗憾,这是不争的事实。如果从遗憾这个角度来看,是否可以看到江冬秀的“一根筋”里面,其实包含了对丈夫太多的理解和太多的关爱。为了胡适,她死心踏地相夫教子,为他服务,为他生存。无论在事业上,还是在生活中,都在竭力尽到妻子的责任,以自己特有的方式体贴着自己的丈夫,经营着自己的家庭。

在与胡适流寓纽约期间,江冬秀不懂英语,但还得自己去买菜,为胡适烧家乡的徽州锅、豆腐渣,还常常请在美国的老乡到家里来吃“豆腐宴”,整天都忙个不停。有一次胡适外出,江冬秀一人在家,正在做饭,突然一个小偷破窗而入。江冬秀受到惊吓的同时并没有大喊大叫,而是迅速走到大门口,拉开门,义正辞严地对那小偷大叫一声:“GO!” 那小偷看了一眼这位矮矮胖胖、面容慈祥、手无缚鸡之力的外国老太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还真的就顺着江冬秀的指示,一溜烟“GO”了。

梁实秋在《胡适先生二三事》中曾有这样一个记载:“事实上胡先生是从来不闹酒。二十年春,胡先生由沪赴平,道出青岛,我们邀请他到青岛大学演讲,他下榻万国疗养院。讲题是《山东在中国文化里的地位》,就地取材,实在高明之至,对于齐鲁文化的变迁,儒道思想的递嬗,讲得头头是道,亹亹不倦,听众无不喜欢。当晚青大设宴,有酒如渑,胡先生赶快从袋里摸出一只金指环给大家传观,上面刻着‘戒酒’二字,是胡太太送给他的。”[7]这“戒酒”金指环是用来随时提醒胡先生注意身体的,其间浓缩了太太对胡先生的关爱,而胡先生是理解太太的良苦用心的。而事实上,除非身体情况不允许,胡先生还是很喜欢喝酒的。“有一次他的朋友结婚,请他证婚,这是他最喜欢做的事,筵席只预备了两桌,礼毕入席,每桌备酒一壶,不到一巡而壶罄。胡先生大呼添酒,侍者表示为难。主人连忙解释,说新娘是Temperance  League(节酒会)的会员。胡先生从怀里掏出现洋一元交付侍者,他说:‘不干新娘新郎的事,这是我们几个朋友今天高兴,要再喝几杯。赶快拿酒来。’主人无可奈何,只好添酒。”[8]可见,胡先生的确是“耙耳朵”,怕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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