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征程忆当年

白烈飞

父亲英勇就义

 

1921年3月,我出生在陕西省清涧县高杰村的贫苦农家。

我的童年,正值中国革命异常艰难的岁月。国民党政权大肆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者。根据中共八七会议精神,1927年10月,陕西党组织派唐澍和我的父亲白明善到陕北军阀井岳秀部第11旅,与谢子长、李象九领导指挥了震动西北的清涧起义,打响西北武装革命斗争的第一枪。起义沉重地打击了陕北军阀,但由于敌强我弱,起义失败。

高杰村位于黄河岸边,四面环山,历史上曾有人中过举人、进士、状元等。五四运动以后,马克思主义传播到这古老的地方。1920年设立在高杰村的清涧县第二高等学校,1927年高杰村设立的男女小学,都有党的地下活动。学校的教职工当时大多是共产党员、共青团员或者进步知识分子。

1928年,清涧县委在高杰村建立区委,第二高等学校校长白自强同志就是区委的主要负责人。他们在学生中传播革命道理,起了积极的作用。学校经常闹学潮,宣传“打倒土豪劣绅”“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等。后来成长为我们党领导干部的白如冰、白栋材、白治明、白寿康、王月明、白凤章、贺生祥、白向银、白炳勋、贺树槐等,都曾在第二高等学校读书。

艰苦的革命斗争形势,革命者的献身精神,在我童年的心灵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我终生不忘的,是我的父亲教我走上革命道路。

我的父亲白明善,1925年初参加中国共产党。同年夏,党组织派他到上海大学学习,接受恽代英、瞿秋白等早期党的领导人的教育。1926年,他到黄埔军校政治部工作。后又回陕北,参与领导清涧起义,在起义中身负重伤。从1928年起,父亲参加中共陕北特委的领导工作,先后兼任绥德、米脂县委书记。

从我记事起,父亲就很少在家,只是逢年过节回家住上几天,但也总是东奔西跑,忙于党的地下工作。父亲常对村里老人说,不要给女孩子缠脚,更不要包办买卖婚姻,要儿女们多读书。他给乡亲们写对联,都是“天下为公,唤起民众,联俄联共,世界太平”等。在很少的空闲时间里,他还教我们唱革命歌曲,给我们讲革命故事。他曾教我唱:“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致力国民革命,致力国民革命,去奋斗,去奋斗。”这支歌一直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几十年后还能记起学歌时的情景。

1931年农历正月初二,是我终生难忘的日子。那天,父亲去了清涧县城,但万万没想到,这一去成为他和我们的诀别。由于叛徒告密,父亲被反动派抓走。在狱中,国民党特务对父亲严刑拷打。但是,他坚贞不屈。1932年1月21日,父亲英勇就义。

父亲就义的消息传来,全家悲痛欲绝,妈妈哭得死去活来。我们孤儿寡母,生活失去依靠,寒冬腊月里饥寒交迫。母亲只好带着一家人到外祖母家。那时,外祖母已经去世,舅舅一家七口人,也是吃不上、穿不上。无奈,我们只好外出讨饭。陕北山村人烟稀少,我们一家人地两生,白天到村子里讨饭,晚上就住在寺庙或破窑洞里。当时我11岁,弟弟9岁,妹妹才3岁。

 

走上革命道路

 

外出讨饭的日子是酸涩的,苦苦熬了两年。

1933年秋的一天,舅舅告诉我,说在二郎山一带有共产党为穷人谋福利。趁砍柴之机,舅舅带着我去找找看。走到半路一个叫四野里的村子,舅舅让我自己去找,他去砍柴,约定下午一起回家。我心里很不踏实,不知道怎么办。在村口碰见一个人,我问到:“叔,我找共产党哩!”那人赶紧说:“别瞎说,你找他干什么?”接着,那人悄悄告诉我:“别乱打听,我带你去找一家人。”

到了这家,炕上坐着三四个人,大约都三四十岁,农民装扮。我一愣,说:“我找共产党,怎么都是老百姓啊!”其中有个人,在我们村有亲戚,我看见过。他说:“你不是飞娥(我的小名)吗?”我说:“是。”后来我才知道,这人是当时中共清涧县委书记贺生春(化名唐洪晨),其他几个人都是地下党。他们知道我父亲和家里的情况。中午,我和他们一起吃饭,这是我两年中的第一顿饱饭。下午回家时,他们给我三块银元,让我回家买几斗米,找共产党的事以后再说。

1934年春,我们在讨饭途中遇到村里的地下党员白月亮和一个代号“老雨”(真名惠志明)的同志。他俩对我母亲说,让我出外去念书。妈妈一听就哭了,我也哭了。他们说:“不要哭,放心让孩子走吧,出去有吃有穿,不会受罪的。”妈妈于是答应了。

此次,白月亮受党组织委托,回村秘密串联,联系了十个要求参加革命的姐妹,也就是刘锦如、白首春、白怀英、白茜、白凌云、白凤悟、白建、白云帆、白国英和我。这就是后来传颂的清涧县高杰村“红军十姐妹”。由此,我们十姐妹在革命道路上迈开了第一步。

我们十姐妹到南洼里村集中。由于家境贫寒,大家衣服破烂,要继续行军十分困难。党组织知道后,派惠志明、白月亮与我们接头,送来三匹自织布料。几位年龄大的姐姐为大家赶做衣服和鞋袜,我们年龄小的帮着搓纳鞋底的麻绳。没几天,大家就高高兴兴地换上新装,走到枣坪塔村。我们感受到了革命大家庭的温暖。

在枣坪塔村,我们学习三天。首先是马明方同志讲了妇女解放的道理。他说:要废除封建旧礼教的“三从四德”,废除压迫人民的一切不平等条约,实行耕者有其田;要实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达到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人人有工做。惠志明同志教我们唱革命歌曲。我们第一次接受了党的教育,终生难忘。当时,我们没条件学习更长的时间,凭着对革命事业的热忱,很快投入实际斗争。

白天,我们姐妹十人分别到驻地附近的村庄做宣传工作,召开妇女群众会,讲妇女解放的道理,动员妇女放小脚、剪短发,教妇女唱歌。到了晚上,就回到薛家渠村,领导安排几位年龄大的姐姐和男同志一起,身背着刺刀步枪为住在这里的陕北特委和伤病员站岗放哨。我们几位年岁小的女孩子觉得她们背着枪很神气,也争着要去。领导说我们年龄小不能去,我们都气得哭鼻子。

1934年8月,谢子长等人率领红军队伍在清涧县东河畔作战。战斗中,我军的伤员被分别送到黄河畔的苏区的薛家渠村、二郎山等地治疗,伤员中就有谢子长等同志。我们十姐妹分别到有伤员的村子里,动员群众照顾慰问伤员。我们还给伤员唱歌,唱的歌有“羊肚子手巾三道道蓝,哥哥跟的是刘志丹”等。

农历九月初,我们十姐妹同陕北特委一起转移到清涧县东区的湖潮坪村。九月初五,特委召开庆功大会,有几千人参加。参加这样的盛会,我们心情十分激动,真正感受到群众向往革命的心愿,感受到革命力量不断壮大的气势。

 

投身苏区斗争

 

根据陕北特委“壮大红军力量,扩大苏区,打倒土豪劣绅,实行土地革命”的指导方针,我们姐妹十人按年龄大小和不同情况被分配了具体工作。我和白凤悟、白建三人年龄较小,派到村委技术处。

到了工作岗位后,大家不分昼夜地努力工作。我们在技术处的主要任务是装订红色宣传品和特委文件。在白色恐怖的环境里,工作地点不固定,需经常转移,有时一天转移几次。为不暴露目标,常常夜间行动。

1934年9月,在清涧县东区李家洼村,我和白凤悟、白建三人,经特委技术处负责同志分别介绍,一同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当时,我13岁,凤悟14岁,白建12岁。这一天,我们三人高兴得一夜没睡觉,因为在革命道路上,我们又迈进了一步。

同年底,国民党的部队先后占据清涧县城区、东区和中区等苏区和一些主要城镇,准备大举进犯陕北苏区。这种严重形势下,特委动员当地党团员转入地下,陕北特委到当时的安定县、赤源县(现在子长县)等地活动。

敌人严加封锁,特委机关转移时困难重重。寒冬腊月,大家的衣服都很单薄,有时一天一顿饭,边走边啃干粮喝凉水,甚至有时还吃不上饭。我和十姐妹中年龄最小的白建、白云帆随机关长途行军,脚上起了血泡,疼痛难忍。后来累得实在走不动了,领导就把用来驮行李的马调来一匹,让我们仨轮换骑。

一天晚上,我们要通过清涧县拆家坪、南沟岔的敌人封锁线。我们把每匹马的嘴捆住,把马蹄包起来,避免出现声音,安全通过封锁线。还有一次深夜,行军至安定县的下西湾村,我们几个女孩子又饿又冻,浑身打哆嗦,连话都说不出来。见此情景,乡亲们立刻把我们扶到热炕上,盖上棉被,好长时间才暖和过来。这让我深深感到,是劳苦大众养育了革命,是他们激励我一生不懈奋斗,永不退却。

1935年1月,白茜任陕北特委妇女部长,我协助她工作。半年间,我们常到特委驻地周围的村子开展工作,宣传反抗剥削压迫、妇女解放。山沟里的乡亲从没见过女红军,听说红军的女宣传员来了,都很惊奇。妇女们更是喜出望外,热情地和我们坐在一起,嘘寒问暖。有的看我们是否缠过脚,还有的撩起我们的头发,看是否扎过耳朵眼。

有一次,我们在安定县杏树峁开完妇女会,有位姓王的女青年找到我们,哭着说她经常受公婆、丈夫的虐待,要我们为她做主,不然她就要去寻死。我们立即找她的公婆和丈夫,当众批评,讲了好多道理。他们承认了错误,表示要好好过日子。过了几天,我俩不放心,又去了解这家情况。群众都说经过我们的工作,他们家庭和睦了。

还有一次,我们到一个叫桃树洼的村里开宣传会。开完会,天已黑了。有位叫赵桂英的妇女领我俩到她家住宿。吃完晚饭,三人躺在一个炕上,这位妇女说了许多心里话。赵桂英说她的妹妹想出来当宣传员,父母不同意,气得哭鼻子,请我们帮忙。第二天离开时,她要为我们做甜馍馍(当时该地最好吃的东西),我们谢绝了。

就像江海由细流汇成,革命大业离不开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实事。陕北广大群众在党的教育和革命实践中逐步提高觉悟,日益积极地支持革命,为我们党在这里领导中国革命奠定了基础。

 

短暂的东征

 

1935年10月,中央红军长征胜利到达陕北。红军路过清涧东河畔时,毛主席和林伯渠、徐海东、张浩曾住在高杰村。他们得知我父亲是陕北党的早期领导人之一并为革命壮烈牺牲,就派张浩看望了我母亲,见家里生活十分困难,给我母亲五块银元、一件老羊皮袄和一块毛毯,表示慰问。

红军到达陕北,壮大了陕北的革命力量。

当时,中华民族正处于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日本侵略者炮制了“华北五省自治”运动,而国民党却推行“攘外必先安内”的方针,正调动几十万大军包围陕北苏区,妄图乘中央红军立足未稳之际,一举将其消灭。为奔赴抗日前线,同时创造有利于中央红军生存发展的条件,1936年初,中央红军的一部分渡黄河东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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