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东之战:粟裕立下“军令状”

夏继诚

1947年6月30日夜,奉中共中央军委电令,刘伯承、邓小平率晋冀鲁豫野战军(即后来的中原野战军),一举突破国民党军黄河防线,千里跃进大别山;尔后,陈毅、粟裕率领华东野战军外线兵团挺进豫皖苏;陈赓、谢富治兵团挺进豫西,人民解放军三路大军成“品”字杀向蒋管区,与国民党反动派展开了“逐鹿中原”之战。

经过近半年的艰苦作战,至1947年底,人民解放军三路大军在中原战场上像三把利剑刺入敌人的心腹部,在江淮河汉之间纵横驰骋,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歼灭了大量敌人,击破了蒋介石在中原的防御体系,使敌人的“全面进攻”“重点进攻”均告失败,整个战局发生了有利于我而不利于国民党反动派的重大变化。为此,1947年10月10日,中共中央向全国颁布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宣言》,发布了“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的伟大号召。

 

“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

中央军委提出三个作战方案,

要粟裕“熟筹见覆”

 

1948年元旦钟声敲响的前几天,中共中央于1947年12月25日至28日在陕北米脂县杨家沟村召开会议(即十二月会议),毛泽东主持会议并作了《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的报告。

毛泽东的报告开宗明义的最先两句是:“中国人民的革命战争,现在已经达到了一个转折点,这即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已经打退了美国走狗蒋介石的数百万反动军队的进攻,并使自己转入了进攻。”“这是一个历史的转折点。这是蒋介石的二十年反革命统治由发展到消灭的转折点。这是一百多年以来帝国主义在中国统治由发展到消灭的转折点。这是一个伟大的事变。”

毛泽东是一位伟大的政治家。他对军事战略问题的思考,首先着眼于政治。他说:“战争的负担放在我们身上,战争一定失败;由蒋介石担负,蒋介石必然失败。蒋介石的反革命战略方针是要把全国战争的负担加到解放区身上,达到彻底破坏解放区的反革命计划。我们的战略就是要尽量破坏蒋介石的战略方针,把战争引向蒋管区,使蒋介石担负全部战争责任,达到解放战争的胜利……如果不考虑战争消耗,不考虑几百万人吃饭穿衣,就不是战略家。”

正是基于这样的思考,从解放战争第二年开始,毛泽东即已指挥刘邓、陈粟、陈谢三路大军向中原发动战略进攻,势如破竹,造成南京、武汉等地国民党政府的震动。

此刻,1948年即将来临,新年度的仗具体该怎么打?会议期间,毛泽东与周恩来、刘少奇、朱德、任弼时等人,在杨家沟就1948年的作战问题进行了多次密商。

应中共中央电召,华东野战军司令员兼政委陈毅,于1948年1月7日到达杨家沟。他没能及时赶到参加十二月会议,但毛泽东要他阅读了全部会议文件,并多次和他交谈,听取了他对华野情况的汇报,详尽研究了华野在新的一年中的任务。

在和陈毅谈话时,毛泽东曾诙谐地说:“去年八九月,中央只说反攻,反不过去可以退回来。现在刘、邓和你们反出去站住了,不会被赶回来了,我们才决心说:进攻。”

早在1946年11月21日,毛、周、刘就得出了“全国人心向我、蒋军必败”的判断,并因此做出了“争取在三至五年内打倒蒋介石”的历史性判断。解放战争第一年(1946年7月至1947年6月),内线歼敌的方针取得了完全成功;战争第二年前半年的外线出击,也取得了成功,从1946年7月至1947年11月止,我军共打死、打伤、俘虏国民党正规军和非正规军169万人(其中俘虏105万人),并将战争引入了蒋管区。此时,整个战局发生了重要转变,“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夺取全国胜利的阶段到来了。

在了解了党中央和毛泽东的战略意图后,陈毅非常振奋,随即创作了一首诗:“小住杨沟一月长,平衡左右费思量,弯弓盘马故不发,只缘擒贼要擒王。北国摧枯势若狂,中原逐鹿更当行。五年胜利今可卜,稳渡长江遣粟郎。”

诗中的“粟郎”指的是粟裕,时任华东野战军副司令。1946年10月15日,中共中央曾致电华中分局:“在陈(毅)领导下,大政方针共同决定,战役指挥交粟负责。”因此,粟裕实际上担负着华东野战军战役指挥的重任。

1948年1月27日,中共中央军委电示粟裕:

关于由你统率叶(飞)、王(必成)、陶(勇)三纵渡江南进,执行宽大机动任务问题,我们与陈毅同志研究有三个方案:(甲)就现态势休整半月,你率叶、王、陶三纵乘敌不备从宜昌上下游渡江。陈(士榘)、唐(亮)指挥三、八两纵及陈赓主力进入江汉地区,打八十五师等部,掩护你们渡江。此举缺点是新兵与干部来不及送上。(乙)丑、寅、卯(2、3、4)三个月照原计划进入伏牛秦岭以南、长江以北、平汉以西地区。除作战外,你率叶、王、陶三纵在该地区争取休整一个整月,然后渡江。陈、唐指挥三、八纵及陈赓主力在江北掩护。此举好处是新兵及干部可以送上,缺点是敌人可做准备。(丙)丑、寅、卯三月至伏牛、长江之间作战,辰(5)月全军北返,你率叶、王、陶按地休整两三个月,秋季渡江。此举好处是准备充分,缺点是要到秋冬之间才能实现调动敌人之任务。以上三案各有优劣,请你熟筹见覆。(中共江苏省委党史工作办公室编《粟裕年谱》第301页,当代中国出版社2006年6月版)

中央军委此电的基本精神,贯彻了毛泽东把战争引向蒋管区的重要思路。陈毅完全赞同中央军委、毛泽东的这一作战方案。1948年2月4日,陈毅离开陕北返华东。临行前,毛泽东还手写一个命令交给了陈毅。命令全文如下:

东南野战军司令员兼政委陈毅,副司令员粟裕,副政委邓子恢,东南野战军第一兵团(一、四、六纵)司令员兼政委粟裕,副司令员叶飞,参谋长张震,政治部主任钟期光,东南野战军第二兵团(三、八、十纵)于一九四九年二三月出发,人选另定。党的东南分局书记粟裕,副书记叶飞、金明。

粟裕接到中央军委电报,充分意识到这一重大战略决策的深远意义,它对中原战场和华东战场,乃至解放战争的全局必将产生重大影响。为了更好地执行中央军委赋予的这一新的战略任务,粟裕率一、四、六纵队北渡黄河,于3月16日到达濮阳地区休整。在此期间,遵照中央军委指示,一方面抓紧整训部队,厉兵秣马,同时以多种手段对敌人进行侦察,向长江沿岸地区派出先遣小分队,积极做好渡江的准备工作。

 

粟裕“斗胆直陈”,

提出作战方案

 

1948年的作战,粟裕曾于1月22日发电报告了中央军委。这份电报即著名的“子养”电。“子”指1月,“养”指22日。电报的标题是《对今后作战建军之意见》,其基本内容是分析了中原以至全国的战局,除了政治、战略、兵员数量等因素外,还把技术装备放在重要地位,据此提出了发展战略进攻、改变中原战局的战略构想。他提出,如果我军在已有政治优势、战略优势的基础上,取得数量上、技术上的优势,战争形势的发展即可急转直下,迅速解放全中国。电报末尾说:“管见所及,斗胆直陈。是否有当,尚盼裁示。”

陈毅带着中央军委关于分兵渡江南进的战略决策回到华野后,向粟裕做了传达,同时听取了粟裕关于歼敌主力于长江以北的战略构想。显然,陈毅面对的两个战略构想完全不同。这使他大感意外,以致在下棋时也常常举棋不定。但陈毅是个善于坚持己见也善于放弃己见,并服从真理的人,他和粟裕多次促膝长谈,也听取了华野其他领导和纵队首长叶飞、王必成、陶勇等同志的意见,思想开始转变。

经过几十天的思考,粟裕于4月18日再次发电报给中央,建议华东野战军第一、第四、第六纵队暂不渡江南进,而集中兵力在中原黄淮地区打几个大规模的歼灭战。同时建议,向淮河以南和长江以北派出几个以旅或团为单位的游击部队,配合正面战场作战;向长江以南敌人深远后方派出多路游击队,每路五六百人,消灭敌人的地方武装,摧毁其基层反动政权,破坏敌人的兵源、粮源和其他战争资源,宣传发动群众,以策应我军在中原地区的行动。电报近3000字,其内容事先得到了陈毅的鼓励支持。

粟裕在发电报前,思想上是有顾虑的,主要是担心自己看问题有局限性,对中央如此重大的战略决策提出不同看法,会不会干扰统帅部的决心。但他又想到,作为一个战役指挥员,应当结合战争的全局进行思考,从局部看到的问题,也许会对中央观察全局、做出决策,有参考价值。再加上经过和陈毅的多次交谈,得到了陈毅的鼓励,粟裕终于打消了顾虑,再次向中央发电报“斗胆直陈”了。

 

城南庄会议采纳粟裕建议,

毛泽东对粟裕委以重任

 

接到粟裕电报后,党中央和毛泽东十分重视。4月21日,中央军委电示:“为商量行动问题,请陈毅、粟裕两同志于卯有至卯世数日内同来平山中工委开会为盼。”当时华东野战军正在召开前委扩大会议,陈、粟都要在会上作报告。因此,经报中央同意,陈、粟于4月25日从河南濮阳出发,经朝城、邯郸、石家庄,于29日到达河北平山县西柏坡中共中央工作委员会驻地。4月30日,和刘少奇、朱德、周恩来、任弼时等中央领导一起,前往阜平县城南庄见毛泽东。

据《粟裕传》记载,这次会议的时间是1948年4月30日,会议名称是中共中央书记处扩大会议,亦称城南庄会议。除中央书记处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任弼时“五大书记”外,参加会议的还有陈毅、彭真、薄一波、聂荣臻、李先念、粟裕等。这是“五大书记”从陕北分开、再次会合后的第一次会议,也是研究和部署夺取全国胜利的一次极其重要的会议。

据毛泽东的卫士长李银桥及阎长林同志回忆,这一天毛泽东一改会见党内同志不迎出门外的习惯,大步走到门外,与粟裕长时间握手,两人相互热情问候。

十七年前,即1930年时,粟裕虽然只有23岁,但已升任红二十二军六十五师师长,这年12月调任六十四师长,参加了第一次反“围剿”,在毛泽东、朱德指挥下,取得了歼灭谭道源师、张辉瓒师的辉煌胜利。毛泽东巧妙的战略谋划,使粟裕非常敬佩;而年轻师长粟裕的英勇善战也给毛泽东留下了深刻印象。

毛泽东对粟裕说:“你们打了那么多漂亮的大胜仗,我们很高兴啊!你们辛苦了!这次要好好听听你的意见。”

会议认真听取了粟裕的汇报。粟裕首先汇报了三个纵队暂不渡江南进,而是集中兵力在中原黄淮地区大量歼敌的方案,详细说明了提出这个方案的根据。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任弼时等领导同志听了之后,当即进行了研究,决定在既定战略方针不变的前提下,采纳粟裕的建议。

5月7日,毛泽东约粟裕谈话,说:“陈毅同志不回华野去了,今后华野就由你来搞。”

这个消息对于粟裕来说太突然了!他急忙向毛泽东再三请求:陈毅在华野的司令员和政委职务要继续保留。毛泽东沉思片刻,说:“陈毅到中原去工作是中央的决定,那里的工作很需要他,现在必须马上去。那好吧,陈毅仍任华野司令员兼政委,他去中原工作后,华野的职务由你代理。”

大战在即,粟裕谦让司令职务,这充分表明了他大公无私、高风亮节的革命品格。

陈毅非常赞赏粟裕置个人得失于不顾,敢于向中央大胆直陈的勇气,认为敢于实事求是地提出意见的粟裕,是大智大勇的;陈毅更敬佩最高统帅毛泽东善于实事求是地采纳部属不同意见,认为这是革命战争取得迅速胜利的重要保证。

 

朱德到华野慰问并商定

对邱清泉兵团“钓大鱼”

 

陈毅、邓子恢于1948年5月30日黄昏离开华野赴中原,于6月14日下午到达河南宝丰县西北部的皂角树村。在此以前的5月9日,中共中央决定:陈毅任中共中央中原局第二书记,邓子恢任中共中央中原局第三书记(第一书记是邓小平),陈毅任中原军区、中原野战军第一副司令员(刘伯承是司令员),邓子恢任副政委。陈毅仍兼华东野战区司令员兼政委。

陈毅去中原后,粟裕挑起了华东野战军代司令员、代政治委员、华东野战军党的前委代书记的重担。

在《粟裕战争回忆录》一书中,他有一段直抒胸臆的话:“中央和毛泽东同志采纳了关于第一兵团暂缓渡江南进,集中兵力在中原打大仗的建议,陈毅同志又要暂时离开华野,我深感自己的担子沉重,觉得这次是向中央立下了‘军令状’,一定要把仗打好,以战场上的胜利来回答党中央和毛泽东同志的殷切期望。”

为了鼓舞士气,激励部队在“逐鹿中原”的战斗中打大仗、打胜仗,圆满完成中央赋予的作战任务,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司令朱德在陈、粟陪同下,从河北西柏坡来到河南濮阳华野驻地。朱德在这一年虽已是62岁高龄,仍不顾辛劳,亲自听取各级指战员的汇报,并在充分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向团以上干部作了《目前形势和军队建设问题》的报告,谈到了如何歼灭国民党精锐整编第五师的战略战术。他形象地提出要“钓大鱼”,即用钓鱼竿摆来摆去,迂回曲折地摆布这个强敌,待其疲惫不堪之后予以歼灭。

当时粟裕统率的华东野战军,下辖4个兵团:第一兵团(又称西兵团),粟裕兼任司令员兼政委,叶飞任副司令员,辖第一、第四、第六纵队;第二兵团(又称东兵团,后改山东兵团),华野副政委谭震林兼任政委,许世友任司令员,辖第七、第九、第十三纵队,并指挥渤海纵队、鲁中纵队;第三兵团(又称陈唐兵团),华野参谋长陈士榘兼任司令员,华野政治部主任唐亮兼任政委,下辖第三、第八、第十纵队;第四兵团(又称苏北兵团),韦国清任司令员,陈丕显任政委,下辖第二、第十一、第十二纵队。此外还有特种兵纵队、两广纵队以及一些直属部队。

毛泽东亲自起草电报下达了近期我军在中原战场的作战任务,要求华东野战军第一、第三、第四、第六、第八纵队及中原野战军第十一纵队(归粟裕指挥)等6个纵队,全部集中在中原黄淮地区打大仗,在陇海路开封至徐州段及其南北地区,以寻歼敌整编第五军等部为作战的主要目标,力争在四至八个月内歼敌五六个至十一二个旅。毛泽东同时指示:华野第二兵团(东兵团)向津浦路一线行动,相机歼灭并钳制敌整编第十二师和第七十二师等部;第四兵团在苏北发起进攻战役,以策应我军在中原战场的作战。

国民党整编第五军到底是一支什么样的部队,以致引起中共最高层毛泽东、朱德的重视,要求华野予以全歼呢?

解放战争开始时,这个部队叫第五军,下辖第四十五师、第九十六师、第二○○师,每师3个团。1947年改称整编第五师,原各师改称整编旅,每旅辖3个团。1948年春,又以整编第五师为基础,扩编为整编第五军,下辖整编第五师,整编第七十师。每个整编师各辖两个整编旅,每个旅各辖3个团,再加上附属的炮兵、坦克等特种兵部队,可谓兵员众多、装备精良,是国民党军在中原战场的头等主力。其中第五军被称为国民党的“王牌军”“五大主力”之一。

该整编师的师长名叫邱清泉,其部队规模相当于一个兵团,因此人们习惯于把该部称为邱清泉兵团。

邱清泉1902年1月27日出生于浙江永嘉,原名青钱,字雨庵,1922年考入上海大学社会系,1924年南下广州,考入黄埔军校第二期,是蒋介石的嫡系。1934年,他被蒋介石选派到德国留学深造。三年后学成归国,任中央军校教导中队参谋长,负责组建了一个按德国标准进行编制、装备、训练的步兵团,被人称为蒋介石的“铁卫队”。

邱清泉作战勇敢,打起仗来不要命,人称“邱疯子”。又因上唇被汽车撞伤,有寸许长的疤痕一条,也有人叫他“邱歪嘴”。他在中原战场上气势汹汹、不可一世,常常口出狂言,要活捉粟裕。

 

华野首战开封大获全胜,

敌守城将领成俘虏

 

正当中共中央和毛泽东为“逐鹿中原”而深谋远虑、精心布局之时,蒋介石也为“确保中原”,从而确保长江防线和首都南京而煞费苦心。

国民党在中原战场上大军云集,有正规军25个整编师(军)57个旅(师)。其中13个整编师(军)30个旅(师)担任重要点线的防守,控制着郑州、开封、徐州、蚌埠、洛阳、商丘等城市,以及陇海路东段、津浦路和平汉路南段交通线。另外12个整编师(军)27个旅和快速纵队编成4个兵团,执行机动作战任务,其中邱清泉兵团在鲁西南,胡琏兵团在豫南驻马店,孙元良兵团在郑州,张轸兵团在南阳。此外还有数量众多的地方性保安部队,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密如蛛网的中原防御体系。

开封位于河南省东部平原,北濒黄河,是我国著名的中原重镇、历史名城。1948年,开封作为国民党的河南省会,在政治上和军事上都占有重要地位。经过国民党政府长期经营,开封已建成了半永久性的防御工事体系,有外围工事、城防工事以及核心阵地。各阵地间都构筑了大量火力点,堑壕内外碉堡成群。正因为其易守难攻,蒋介石才敢于向“国民大会”的代表们拍着胸脯保证:“开封绝可确保无虞!”

开封守敌是国民党整编第六十六师的一个旅,加上整编六十八师的一个团及两个保安旅、三个保安团,总兵力约3.9万余人,总指挥是河南省政府主席刘茂恩,实际上由整编六十六师中将师长李仲辛负指挥之责,参谋长游凌云是其主要助手。

根据当时中原战场敌我态势,粟裕设计了一个作战方案:先打开封,再打援敌,把邱清泉这条大鱼“钓”出来,再在运动中予以围歼。

解放军若能攻占开封,必然既能打乱蒋介石对中原的整个战略部署,又可能对前来驰援的敌人歼其一部,取得攻城、打援的双胜利。

华野为了打下开封,事先进行了充分的调查研究,以弄清国民党军的布防情况。粟裕是个非常细心的人,多次亲自布置针对开封的侦察工作。粟裕曾把华野联络部干部路耀林找来,当面指示说:“我们急需弄到开封国民党部队的情况。现在派你秘密进入开封,一定要想方设法摸清城内敌人的守城部署。”

路耀林早年在冯玉祥的西北军工作过,有不少熟人。他在豫皖苏区党委城工部张贯三(也是老西北军)陪同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化装潜入了开封城。同去的还有一个老西北军,名叫崔国庆,当过旅长。路、崔两人找到了另一位也在西北军当过旅长的人,名叫李九令。西北军这几位老同仁见了面,觥筹交错,分外亲热,有说不完的话。路耀林借机行船,希望李九令引荐,能和开封警备司令田镇南见见面,叙一叙西北军的旧谊。因为田镇南也是老西北军,当过冯玉祥第二集团军二方面军的总参议。

李九令毫不思索地满口答应,并给路耀林弄来了一套国民党校官军服和上校军衔的肩领章。然后两人就堂而皇之地来到了开封警备司令部。田镇南年近六旬,官居第四绥靖区中将副司令官并兼任开封警备司令。当日一见到西北军两位老同仁,田镇南格外高兴。天南海北地扯了一通以后,为了炫耀自己,田镇南还带着路耀林和李九令“巡视”了城防,到各处转了一趟。

路耀林乘此机会,记下了开封城防的许多情况和城内守军的有关部署。返回驻地后,当面向粟裕进行了汇报。

经过精心准备,我军于1948年6月16日晚发起开封之战。守备开封的是国民党整编第六十六师师长李仲辛。这次开封之战,他指挥近4万守城国民党军,事前挖空心思加强了开封的城防,但终于禁不住解放军的强大攻势,在短短4天内就损兵折将,丢掉了大半个开封,最后被逼退缩到龙亭。

国民党军六十六师师部和十三旅旅部均设于龙亭,四周修筑了高大的围墙,碉堡矗立,地堡密布,到处是向外射击的枪眼。龙亭的西、南、东三面为一片浩渺的湖水所包围,只有正南有一条夹在两湖之间的通道能瞰制四周,是开封城的制高点,土厚墙坚。敌人构筑了大量工事,仅野炮就有50多门,还有大量的轻重机枪。麇集在这里的有敌整编六十六师师长李仲辛率领的师部和十三旅旅长张洁率领的旅部及正规部队。他们凭险据守,进行最后的挣扎。

在南京的蒋介石下令要开封守军“不惜一切代价坚守”,并坐飞机亲临开封上空督战,周围的国民党军亦星夜向开封驰援,妄图“内外夹攻”,“聚歼”解放军于开封城下。美制蒋机在21日这一天投掷了20吨炸弹,给解放军攻占龙亭造成了不小的困难。

粟裕密切关注着战局的发展。6月20日夜间,粟裕偕同华野副参谋长张震、政治部副主任钟期光,乘吉普车赶到攻打开封城的指挥所。他听取汇报后,指令第三、第八纵队留下足够兵力继续攻打龙亭,多数部队迅速撤出开封,准备攻歼援敌。此时粟裕已获悉,蒋介石严令邱清泉兵团迅速向开封攻击前进,又令新组建的区寿年兵团经睢县、杞县迂回开封,企图在开封地区与我华野决战。粟裕对部队说:“龙亭是要打下来的,但不要急,迟一点不要紧。有点残敌,可以作为钓邱清泉兵团这条大鱼的钩子,你马上打下龙亭,他来援就不积极了。”

经过21日白天的沉寂,解放军于当晚发起了对龙亭的最后一击。

几百门大炮对这弹丸之地进行了猛烈的急速射击,有的火炮推至距龙亭几百米附近,瞄准目标进行抵近射击。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炮击,敌军的表面工事基本被摧毁。李仲辛和张洁躲在地下工事里,才勉强保住了性命。

炮声未停,解放军步兵立即发起了冲锋。国民党军此时已死伤过半,还有的被炮火震昏。隐蔽在地下工事里的敌人,有的逃命,有的窜出地面进行顽抗。李仲辛和张洁为了活命,已不再指挥部队。他们顾不得蒋介石要他们“死守”的严厉命令,爬出地下工事后,丢下阵地,慌慌张张地向华北运动场方向拼命奔逃。

李仲辛和张洁逃窜时带着特务连,我军对这股逃敌当然不会放过,立即跟踪追击,边追边打。敌人则保护着他们的“长官”边逃边抵抗。很快,这股逃敌被我军打得死伤大半,活着的也各自逃命,只有少数卫士还紧紧地保护着李仲辛和张洁。

他们沿着城墙奔逃,刚想跳下城墙逃往城外,一颗子弹飞来,把李仲辛击毙在城墙上。这位中将师长就这样一命呜呼,成了蒋家王朝的牺牲品。

张洁跳下城墙后,天际的月亮帮了忙。他没命地向北边方向逃跑,开封高大的城垣已退到身后。

为了搜捕四处逃散的国民党残兵败将,我军派出了许多小分队在开封城内城外昼夜巡逻盘查。午夜时分,二十一团派出的巡逻队路过城墙时拘捕逃窜至此的少将旅长张洁和他的几个贴身卫士。

和张洁先后被俘的,还有国民党整编第六十六师少将参谋长、防守开封的第二号人物游凌云。

很快,战士们把这位将军押送到附近的华野第八纵队第三师指挥所,师长王吉文得到报告后,当即予以召见。

游凌云一见到王吉文,连忙双脚立正,恭恭敬敬行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低头肃立,听候处置。

王吉文平常是个严肃的人,不苟言笑,不少人怕他,但此时却表现得很和蔼。他客气地示意游凌云坐下,并让警卫员端给他一缸子开水。这时天气已很热,游凌云早就口渴难忍,接过开水一饮而尽。

惊魂未定,游凌云一边不停地擦着汗水,一边回答着王吉文提出的问题。

“当开封被我们包围以后,徐州的刘峙设法解救过你们吗?”王吉文问。

游凌云现出一脸苦笑,沮丧地回答说:“前天,刘峙来电话说,邱清泉的整编第五军已到达兰封;今天又来电话说,胡琏兵团很快到达,就可会师于开封。那还不是一种欺骗!我在国民党高级军事机关当了多年幕僚,所见所闻太多了,知道这一套都是自欺欺人的鬼把戏。”

说至此,游凌云环视四周,看到站在周围的师指挥所干部战士,不禁幽默地说:“现在,我没有和邱清泉、胡琏会师,倒是和贵军‘会师’了……”周围的解放军听了后,发出一片哄笑声。

王吉文师长又问:“你们对我军这次攻打开封的行动,是怎样判断的?”

游凌云说:“我们估计贵军5个纵队北上,将采用贵军‘攻城打援’的一贯战法,用佯攻开封的手段,把邱清泉的整编第五军调出补给线,尔后消灭之。”

王吉文点点头,又问游凌云:“你们六十六师对我军的行动采取了什么对策?你们是怎样布防的?”

游凌云略为沉吟后,回答说:“关于这一着,我和师长李仲辛的意见相左,我主张对贵军积极出击,而李师长却主张固守开封,等待援军。现在,事实证明,守开封就是丢开封。”

王吉文一听来了气,严肃地责问道:“以你们如此低落的士气,能够‘出击’吗?能够和我军交手吗?”

游凌云自知失言,连声说:“我纯粹是书生之见,完全是纸上谈兵。是事后诸葛亮。”他还对王吉文诉苦说:“我们不像贵军,贵军的参谋长有职有权,但在我们国民党部队里,参谋长嘛,参谋参谋而已,常常是说话没人听。”

后来,游凌云经过学习,走上了新生之路。

 

蒋介石飞临上空督战,

严令三个兵团与华野决战

粟裕浑身是胆,

从夹缝中全歼区寿年兵团

 

开封之战,我军只用5昼夜时间即攻占全城,歼灭国民党军3.9万余人,其中生俘2.35万人。

开封被解放军攻占后,国民党统治集团惊慌万分,一片混乱。6月24日,在“立法院”秘密举行的所谓“检讨中原战局”的会议上,“立法委员”们或唉声叹息,或提出质询,或口出怨言,或指桑骂槐,矛头都是对准了蒋介石,责怪他运筹不当、指挥无能。蒋介石为了挽救中原的败局,一方面命令邱清泉兵团、刘汝明兵团火速向开封“攻击前进”,一方面下令组成一个新的兵团,亲自选定第六绥靖区中将副司令官区寿年为该兵团司令官,发电让他火速赶往前线指挥。蒋介石的如意算盘是:用3个兵团的强大兵力,在开封地区与华东野战军进行决战。

按说,区寿年并不是蒋介石的嫡系,还曾有过几次不听命于蒋、反对过蒋的表现,但在中原战局的关键时刻,蒋介石急于用人之际也顾不了这些。他看中的是区寿年一贯很能打仗。

区寿年是广东罗定人,字介眉,1902年出生,17岁那年就投入了粤军蔡廷锴部,从此就和粤军结下了不解之缘,步步高升,从排长、连长、营长一直当到师长。北伐战争时他当连长,在著名的贺胜桥和武昌战役中打得英勇顽强。1932年淞沪抗战时任十九路军第七十八师师长,打出了国威军威。抗日战争爆发后,他又率部开赴上海与日本侵略者血战,尔后又参加了徐州会战、保卫武汉等战役。由于卓有战功,1937年3月被授予陆军少将,并升任副军长,仅过了一年又被晋升为中将,这时区寿年仅36岁,少壮有为,不是靠背景、后台的提携,而是在战火中摔打,才成为高级将领。区寿年当军长以后,曾调至重庆陆军大学第五期特别班学习,毕业后于1943年,后升任第二十六集团军副总司令,抗战胜利后调任第六绥靖区副总司令。

1948年夏天,区寿年临危受命,被蒋介石“钦定”为新组成的第七兵团司令,下辖整编第七十五师、整编第七十二师(均相当于军)和新编第二十一旅(相当师)。他统率7个师约5万之众,奉命参加“围歼”并“活捉”粟裕的战斗。当然,这时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几天以后自己却被粟裕活捉。

接到蒋介石的命令后,邱清泉、刘汝明、区寿年3个兵团分路向开封扑来。这一下正好中了粟裕调动敌人、伺机歼灭的预定方案,但对几路援敌的情况经过反复权衡之后,粟裕决定先拣较弱的一路打,这样取胜的把握更大。于是,区寿年被歼灭的命运也就来临了。

不过,区寿年比邱清泉用兵更加老谋深算,他率部进抵睢县和杞县间的龙王店、铁佛寺地区后,即迟疑不决、踌躇不前。因为他摸不清华野主力的行动企图,因而举棋不定。邱清泉则不然,他除了派一个旅配合刘汝明部占领开封外,主力则尾追华野第三、第八纵队向西南方向疾进。殊不知,这又中了粟裕预设的圈套,粟裕就是用两个纵队伪装成华野主力直开平汉线方向,以诱惑和引开邱清泉兵团的主力,从而割裂邱、区两个兵团的联系,使区寿年兵团成为一支孤军。

正当区寿年犹豫徘徊之际,早就隐蔽集结在附近的华野四个主力纵队,由叶飞统一指挥从四面八方一下子包围了区寿年兵团。在对敌人实施包围的同时,我军又楔入敌人纵深,撕裂了敌人的部署。这样,从6月27日晚至29日晨,只用了一个白天两个晚上的时间,就将区寿年的兵团部和整编七十五师、新编二十一旅包围于龙王店附近地区,将整编七十二师包围于铁佛寺周围一带,造成了对两坨敌人分割围歼的有利态势。

直到这时,蒋介石和在前方的邱清泉、区寿年等才猛然醒悟,知道中了我军的圈套。区寿年气急败坏,不断要求蒋介石派兵解围。蒋当然也舍不得区兵团几万人马被中共军队“包了饺子”。他带着空军总司令周至柔乘飞机到区寿年兵团被围的杞县上空巡视、督战;并命令邱清泉兵团迅速掉头向东,速解区寿年兵团之围,如完不成救援任务,就对邱“军法从事”,并以“杀头”进行威胁和逼迫。蒋介石又紧急抽调部队,组成一个新的兵团,以黄百韬为司令,由东向西增援区寿年兵团。

各路援军星夜驰援。对于敌人这步棋,粟裕早已预料到。他手中控制着5个纵队的强大机动兵力,在西、东两个方面都筑起了牢不可破的铜墙铁壁,顽强地阻止了邱、黄两兵团的增援,使敌人未能越雷池一步。

这时,在最短时间内歼灭区寿年兵团就成了最关键的一步。如不能达成这一任务,那么,区寿年的几万大军就会来个“中心开花”,加上邱清泉、黄百韬的四面包抄,华野部队就将落入被敌人内外夹击的不利处境。如此,被活捉的将不是区寿年,而是粟裕等华野领导人了。后来,陈毅夸奖说:“粟裕浑身是胆。”

区寿年在被包围的不利态势下,闻知各路援军正在向他靠拢后,确实也做过这样的美梦。但是,从6月29日傍晚开始的疾风暴雨式的枪炮声,彻底地粉碎了区寿年的这一幻想。

区寿年兵团部和整编七十五师师部所在的龙王店,又称龙王庙,位于睢县和杞县之间的公路上,镇的四周原来就有高达丈余的土围子,敌人在此基础上,修筑了各种火力点和防御工事,还把镇外的庄稼毁掉,挖掘了外壕,设置了多道鹿砦,修筑了子母堡。敌人凭借这些工事进行最后的挣扎。

“总攻龙王店,活捉区寿年”口号的鼓舞下,华野各部队于6月29日晚开始向龙王店步步推进。每前进一步都要经过激烈的战斗,每打下一道工事都要付出血的代价。有个名叫何文章的战士,主动领受了爆破任务,当他抱着炸药包向敌方阵地滚进时,敌人疯狂地用机枪封锁了他前进的道路,子弹打中了他腿部,他血流如注、剧痛难忍,但仍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爬着接近了敌人的地堡。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是:“班长,不要上来!”随即拉响了炸药包。地堡炸飞了,何文章壮烈牺牲,与敌人同归于尽。

敌人狗急跳墙,还使用了当时最新式的美制武器—火焰喷射器,来不及防备的解放军战士立刻全身着火,一下子被烧死烧伤五六十人。

但是,敌人的疯狂挣扎改变不了他们最后灭亡的命运,经过几个小时的白热化激战,敌人大部被歼。

这时只剩下了镇中心的敌兵团部和七十五师师部还在顽抗。这里筑有坚固的多层外围工事和土围子,还有四辆美式坦克。

 

兵团司令区寿年和整编师长

沈澄年被俘,中共中央

为豫东战役大胜发来贺电

 

国民党整编第七十五师中将师长沈澄年,和他的顶头上司区寿年一样,都是在乘坦克逃跑途中被解放军活捉的。

沈澄年是浙江余姚人,别号渐之,国民党中央军官学校第六期毕业,他属于蒋介石的嫡系,颇受青睐,仕途上也春风得意,抗日战争初期就当上了第七十五军第六师师长,1943年又晋升为七十五军副军长。1946年6月国民党军进行整编,军改为整编师,师改为旅,旅下面辖几个团,军长改称师长。

整编七十五师属于蒋介石的嫡系部队,自师长至旅长及中下级军官大部分是浙江人。抗战胜利后,该部被调至河南应山、花园一带对李先念的新四军第五师进行“围剿”。1946年6月26日,蒋介石以围攻中原人民解放军为起点,悍然发动了全面内战,整编七十五师奉命对解放军进行追击,但最终中原解放军胜利突出了重围。蒋介石大发雷霆,将七十五师师长柳际明撤职。沈澄年反共态度坚决,又是蒋介石的浙江籍同乡,便顺理成章地登上了整编师长的“宝座”。

沈澄年率部到鲁西南和豫东地区后,一度受邱清泉指挥。本来,同是浙江人的邱、沈两人,看在老乡和军校同学份上,也应该和睦相处、密切协同。然而,骄横不可一世的邱清泉,却压根儿不把沈澄年放在眼里,对他颐指气使。沈澄年也就不大服气,两人疙疙瘩瘩,面和心不和。后来,邱清泉向统帅部状告沈澄年,说沈“不服从命令,擅自脱离战场”。沈澄年获悉这一情况后,对邱清泉恨恨不已。从此,两人就更加不能相容了。

区寿年之所以能当上兵团司令,和邱、沈矛盾有很大关系。整编七十五师原先隶属于第六绥靖区的编制序列,区寿年是第六绥靖区副司令官,是沈澄年的顶头上司,两人相处得不错。现在沈澄年和邱清泉闹翻了,从指挥关系顺畅的角度考虑,蒋介石选中区寿年来指挥沈澄年,也在情理之中。

我军主动撤出开封后,粟裕手中已控制了足够的机动兵力,盘马弯弓,就等着国民党驰援开封的部队前来“上钩”。区寿年和沈澄年率几万大军进至杞县以东十几里地的龙王店一带后,心中疑虑,搞不清粟裕下一步棋的走法,生怕又碰上了我军“攻城打援”,两人一合计,就在龙王店暂停不进,等判明解放军意图后再作决定。

然而,沈澄年和他的顶头上司区寿年这步棋已经下晚了。他们一下子被四面八方猛扑过来的解放军包围得严严实实,插翅也难逃脱被“包饺子”的命运。

7月1日下午4时,华野各路大军发起了总攻龙王店的战斗。沈澄年和区寿年在心惊胆战、惶惶不可终日的情况下,度过了难熬的分分秒秒。直到半夜时分,眼看着四周熊熊燃烧的冲天大火,耳听着炮弹的爆炸声、子弹的呼啸声、铁器的撞击声、伤兵的惨叫声和解放军“缴枪不杀”的喊话声,沈澄年和区寿年一样,都知道局势已无法挽回了,决定分头乘坐坦克突围—准确地说是逃命。第一辆坦克奉命开路,沈澄年坐在第二辆坦克内,后面的两辆坦克,一辆坐着区寿年,一辆负责断后。

负责开路的第一辆坦克隆隆发动起来了,后面的紧紧跟随,开出了龙王店街心的兵团和师指挥所,高速直奔东大街。

这时,在前沿指挥战斗的华野第六纵队第十八师五十二团参谋长袁捷,接到了上级的命令:“一定要捉住敌兵团司令区寿年,决不能让他逃跑!”

袁捷立即组织部队击毁了敌人的坦克,于是就出现了活捉区寿年的精彩一幕。

八连二排长印永鑫从土围子上飞身一跳,跳在了坦克的装甲板上,敌坦克立即停了下来,八连干部战士一拥而上,将坦克围了起来……“出来,出来,我们优待俘虏!”两个敌将官从坦克底下钻了出来。高个子说:“快……快送我到你们粟裕司令那里去,我和他是朋友。”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国民党军战区副司令兼第七兵团司令区寿年!

坐在第二辆坦克中的沈澄年,看到从东门逃跑已无希望,就令坦克掉头顺着围墙向北窜去。然而,这时解放军已经全部攻占了龙王店,正在围歼残余的敌人。沈澄年乘坐的这辆坦克也就很快陷入了解放军的重重包围之中。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沈澄年只得从坦克中探出身来,向我军举手投降。

蒋介石得到区寿年和沈澄年所部被歼的报告后,立即乘飞机赶到豫东上空指挥,梦想挽救危局。他还空投一封亲笔信给邱清泉,信中说:“龙王店失陷,区寿年、沈澄年二同志若非阵亡,必已被俘。中原战局严重万分。两日来连电令弟全力东进增援,而弟违令迟滞,视友军危急不援,以致遭此最大之损失。得报,五内悲惨,不知所止!……如此次中原作战失败,则国家前途不堪设想!而此责任全在吾弟所率领之第五军负之……”

骄横跋扈的邱清泉接到蒋介石这封措辞严厉的亲笔信后,感到委屈。他救援区寿年、沈澄年并非不力,而是解放军的顽强阻击使他难越雷池,他只得听着龙王店的枪炮声干瞪眼,可望而不可即。这次豫东之战他虽然逃过了一劫,但其部在半年后的淮海战役中被华野全歼。

区寿年被俘后,被送到了华野第六纵队指挥部,六纵政委江渭清接见了他。江渭清在回忆录《七十年征程》中说:“我至今还清楚记得当时与区寿年谈话的情况。他沮丧地对我说:蒋介石好比一碗鸡汤,被解放军喝了一口汤,再添一勺水,久而久之,他这碗汤已变成了一碗水;而你们是愈战愈强,愈战斗志愈旺。你们延安有毛泽东、周恩来,中原有陈毅、粟裕,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蒋介石是败局已定了。”

区寿年被俘时,一再说明是粟裕的朋友,要求面见粟裕。原来,他参加过南昌起义,曾是第十一军二十四师七十团团长。粟裕也参加过南昌起义。不过,区寿年后来与他所称的“朋友”粟裕在政治上已各奔东西了。

粟裕戎马倥偬,未能接见区寿年,但嘱咐华野联络部部长吴宪好好优待区寿年。

新华社记者于7月4日在前线采访了区寿年。

这时,区寿年已经恢复了常态。盛夏酷暑,他边扇扇子边擦汗。神态自若地回答了记者的提问。

记者请他谈谈这次战役的感受。区寿年以钦佩的语气说:“贵军士气高昂,将士用命,炮火猛烈,这是本人始料所不及的。”

当记者问他对目前战局有何看法时,区寿年说:“一般蒋军高级将领对目前战局的看法都很悲观。因为蒋介石错误的战略指导和干涉下级指挥,使得许多高级将领感到苦恼和失望,比如这次,蒋介石就认为解放军经过开封之战后,不能连续作战,事实证明他的判断错了。其次,国民党军的各部队都只求自保,作战中很少攻击。没有攻击当然就没有胜利可言了。这次在龙王庙被围,我曾5次命令离我15里的铁佛寺七十二师全力出击,但他们一步也不动,而各部队间又互有矛盾,作战时不能协同一致。”

区寿年还深有感慨地告诉记者:“6月下旬,统帅部很仓促地命我来组成这个兵团,但我到职不过两天,大部分僚属和直属各兵种都还留在商丘进行编组中,其他一些将领也是匆匆到任。整编七十五师原属邱清泉兵团,这次临时划入我的兵团,另外将整编八十三师划归邱清泉指挥。这样调来调去,频繁变动,大多和人事关系及派系矛盾有关,但也很不利于协同一致作战,以致我本人亦被贵军所生俘。”

华野敌工部警卫排长刘玉琏,离休后住上海。1993年11月笔者访问他时,他笑着说:“睢杞战役打完后,我负责看管俘虏,当时我只有22岁,农民出身,没有文化,开始时把区寿年的姓念成‘’,闹了一场笑话。区寿年是俘虏中最大的官儿,他的部下对他仍很尊敬。他们在一起时谈得很热乎,有说有笑,无拘无束。但看到我们走近了,就不谈了,说明这些俘虏军官对解放军仍然保持着距离。我们对区寿年特别优待,行军时请他骑马,看样子当时只有40多岁,保养得很好,并不是不能走路,让他骑马是一种特别照顾嘛。我也和区寿年谈话,对他宣传我党我军的政策,他听了不住地点头。他还很和气地问我是什么地方人,怎么出来参军的?我一一告诉了他。我们对他很客气,以诚相待,他对我们的态度也是好的。”

沈澄年被俘后,也被送到华野联络部,和区寿年一样,受到了当时条件下尽可能好的优待。

时过45年之后,白发苍苍的离休干部刘玉琏向笔者描述了他记忆中沈澄年的印象,他说:“那时的沈澄年40岁左右,个子比区寿年矮一点,身材则比区寿年胖一点,脸型嘛,额头宽宽的,下巴有点尖,眉毛浓浓的,眼睛不大,但很有精神,我那时刚20岁出头,毛头小伙子,不过沈澄年对我这个警卫排长挺尊重。我向他讲形势,讲政策,他都听得很认真,边听边点头。”

区寿年1950年被宽大释放,1951年回到广州,曾被选为“民革”华南临时工作委员会委员。1954年任广州市政协委员,次年任市政协常委,1957年1月16日在广州去世,享年55岁。

沈澄年和豫东战俘中被俘的5名国民党将军,均先后被宽大释放。

豫东之战,包括开封战役和睢杞战役,我军共出动兵力约20万人,国民党出动兵力约25万人。这是我军进入中原后,在外线战场上进行的一次大规模的攻城打援战役。经过紧张、激烈、艰苦的连续作战,我军共歼灭国民党军一个兵团、两个整编师、四个正规旅、两个保安旅,共9万余人,是华东野战军两年来作战中最大的一次歼灭战,创造了解放战争开始以来一个战役歼敌9万余人的空前战绩。

中共中央7月11日为豫东战役胜利发出贺电:“祝贺你们继开封胜利之后,在豫东歼灭蒋敌区寿年兵团、黄百韬等部五万余人的伟大胜利……这一辉煌胜利,正给蒋介石以‘肃清中原’的呓语以迎头痛击;同时,也正使我军更有利地进入中国人民解放战争的第三年度。”

豫东战役,是粟裕经历的最复杂、最剧烈、最艰苦的战役之一,圆满实现了他向中央立下的“军令状”。■

(责任编辑 刘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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