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1948年10月下旬，辽沈战役第二阶段，东北野战军第十纵队指挥第一纵队第三师、内蒙古军区骑兵第一师，奉命坚守战略要地黑山，等待主力部队自锦州地区北上，围歼国民党军廖耀湘西进兵团。面对数倍于己之敌，阻击部队坚守以高家屯为核心的黑山阵地三天三夜，圆满完成了任务。黑山阻击战是人民解放军以弱胜强的经典战例，梁兴初及第十纵队一战成名。

黑山成为战略咽喉

黑山县黑山镇、打虎山（今大虎山）至北镇县（今北镇市）沟帮子，是由东北向西南走向的山地丘陵地带。西北面连着北镇县境内的医巫闾山山脉，最高峰望海山海拔867米。东南面紧临沼泽地带，绵延90余公里。在医巫闾山山脉与沼泽地带间，有一条宽约20公里的狭长走廊，与辽西走廊相连。北宁铁路与公路、打郑（打虎山—郑家屯）铁路与公路均由此地穿过，是沈阳通往锦州的唯一交通要道。郑家屯隶属辽源县（今双辽市）。黑山镇、打虎山，就像这条狭长走廊上两扇坚实的大门，开则南北畅通，闭则人车堵塞。

国民党军西进兵团司令官廖耀湘十分清楚黑山镇的重要性，认为它是西进兵团重要的作战目标。10月20日，蒋介石定下西进兵团进攻锦州的作战方针，廖耀湘立即命令第七十一军军长向凤武指挥该军及配属部队，向黑山镇发起进攻。具体兵力部署如下：（1）第六军第二○七师第三旅在兵团直属重炮掩护下，从黑山镇以东之胡家窝棚正面攻击。（2）第七十一军第八十七师、第九十一师由北向南侧击并包围黑山镇。

10月21日，向凤武率部进攻黑山镇，受到人民解放军的顽强抵抗，攻击无大进展。廖耀湘原以为黑山县境内解放军兵力不多，攻击易得手。得知此情况，他大为吃惊，作出如下决定：（1）位于第七十一军以北不远的芳山镇新一军，以它所属的重炮交给向凤武指挥，以增强黑山攻击部队的火力。（2）新一军整饬战备，待命参加对黑山的攻击。（3）新一军军长潘裕昆率两个师的必要人员，亲自到第七十一军作战指挥所与向凤武联络，至前线视察，督导攻击作战。作出新一军参加黑山攻击之腹案，于10月22日至兵团部报告并接受任务。（4）新一军以骑兵团、便衣侦察向北镇县方向加强搜索。

当天中午，东北野战军司令员林彪、政治委员罗荣桓、参谋长刘亚楼命第十纵队司令员梁兴初、政治委员周赤萍：（1）统一指挥第十纵队、第一纵队第三师、内蒙古军区骑兵第一师，在南起打虎山铁桥、西至水淦宽25公里的弧形正面展开防御。（2）控制黑山镇、打虎山，选择阵地，构筑工事，顽强死守，以掩护第一、第二、第三、第七、第八、第九纵队和炮兵纵队、第六纵队第十七师等主力到达，歼灭前进之敌。

当天18时，梁兴初、周赤萍召集各师师长、政治委员开会，下达作战命令：（1）第十纵队第二十八师，以一个团兵力置于望北楼、尖山子等警戒阵地。该师主力在黑山镇、十里岗子、陈家屯等地选择阵地，构筑工事，顽强死守黑山镇。（2）第十纵队第二十九师在第二十八师左翼，以1个团兵力置于前江台、司家屯等警戒阵地。该师主力控制于赵屯、小营坊、魏家岭等地。（3）第十纵队第三十师在第二十八师右翼，在前打虎山、后打虎山、沈家窝棚、兴隆堡等地构筑工事，抗击廖耀湘兵团从东北、东南方向的进攻。（4）内蒙古军区骑兵第一师，位于胡家窝棚、雷家窝棚、王家窝棚等地，为第十纵队预备队，并向东展开侦察。（5）第十纵队炮兵团，位于大营盘。（6）第一纵队第三师，位于黑山镇与打虎山之间，构筑并扼守第二线阵地。

各师接受具体防御任务后，纷纷表达战斗决心。当天23时会议结束。部队火速整装，向黑山镇、打虎山进发。为在天亮前赶到阵地，修筑工事，战士几乎是跑步行军。部队赶到黑山镇时，东方已朦胧泛白。遥闻城内人声鼎沸，骡马长嘶，车轮滚滚。原来，头天晚上，政治、后勤机关已赶到黑山镇，与地方政府取得了联系。经过政府动员，全城居民通宵不眠地为解放军准备修工事的木料、麻袋。待部队到达时，各种物资已装上大车，停在街头路口，准备出动。

10月22日7时，梁兴初、周赤萍所部各师先后进入指定位置。在当地群众协助下，各师立即抢修工事。在四台子、打虎山铁桥、兴隆堡、高家屯、大白台子、小白台子一线构筑基本阵地，在三台子、二台子、打虎山、黑山镇北高地、薛屯构筑第二线阵地。为支援修工事，黑山镇的男女老少都出动了。公路上拉铁轨、拉木料的大车，阵如长蛇，直奔山脚而去。山头上，战士们锹起镐落，尘土飞扬。根据分工，周赤萍前往打虎山观察第十纵队第三十师防御阵地，梁兴初去了第十纵队第二十八师黑山防御阵地。

第二十八师担任的黑山防御阵地，是一条长约3000米的丘陵地带，西侧为大白台子，东侧为高家屯。丘陵地带突出部是主要阵地101高地，形势险要。梁兴初登上101高地，发现一个未曾料到的情况——这个地居险要的制高点是一座寸草不生的石头山。战士们艰难地挖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仍是一镐一个白点。梁兴初和贺庆积师长研究后决定集中全力作好表面工事，用大量土袋、铁轨，首先修好地面火力点，然后再尽量多地挖凿散兵坑，加强阵地的副防御。101高地上顿时沸腾起来，战士们干得热火朝天，群众背来袋袋土石。寸草不长的石头山，在军民努力下，变成了一座崭新的土包山。

10月22日上午，向凤武指挥所属部队继续进攻黑山镇，解放军顽强抵抗与反击。下午，潘裕昆来到西进兵团，报告第七十一军前线攻击情况。鉴于向凤武指挥攻击黑山不力，廖耀湘改任新一军军长潘裕昆为黑山攻击指挥官，指挥新一军、第七十一军、第六军第二○七师第三旅，继续进攻并于次日占领黑山镇。潘裕昆建议：（1）以新一军新三十师从正面即北面参加黑山之攻击，以新一军第五十师之一部附该军骑兵团从西北面包围黑山，并向黑山以西正安堡迂回黑山，以期截断黑山人民解放军后方的交通联络。（2）特别加强正面与东面进攻部队的炮火支援，期以轻重炮兵集中轰击，以摧毁黑山人民解放军之抵抗。当日黄昏，新一军进入

战斗准备位置。

第八十二团战斗在黑山

10月23日，廖耀湘集中第七十一军第八十七师、第九十一师，新一军新三十师、第五十师，第六军第二○七师第三旅共5个师（旅）兵力进攻黑山。国民党军进攻黑山的先头部队沿黑山县新立屯、芳山镇南下，直逼尖山子、胡家窝棚警戒阵地。上午9时，在猛烈的炮火支援下，第七十一军第九十一师、第六军第二○七师第三旅首先向尖山子和胡家窝棚143高地攻击。第十纵队第二十八师和内蒙古军区骑兵第一师多次打败国民党军的冲击。

梁兴初叫张哲参谋告诉第二十八师：对进攻尖山子的国民党军一定要坚决纠缠，能死守一天即算完成任务。一面又通知各部队，加快修筑工事，并密切注意国民党军运动情况，派小分队出去捕捉俘虏。一小时后，第二十八师向第十纵队指挥部报告：进攻尖山子的国民党军以两个整营兵力向第八十二团第二营第七连阵地发起三次冲击。第一次两路冲击，被两名战士用火力封锁并击退。其余两次冲击，在该连第一排排长沉着指挥下，也被击退。

梁兴初向东北野战军司令部电告战况后得到指示：盼你们加强决心，深入动员……只要你们守住黑山三天，西逃之敌必遭全歼。指示传到阵地后，指战员备受鼓舞。

第二十八师第八十二团第二营第七连连续击退国民党军五次冲击后，终于坚持到黄昏19时，胜利撤出尖山子阵地。该连在子弹、手榴弹全部打光后，用石头击退国民党军第五次冲击。他们的顽强固守，迷惑、钳制国民党军，为第十纵队争取到一整天战前准备时间。以少胜多的光辉战例，为黑山阻击战立下了第一功。

根据当日战斗情况，廖耀湘判断黑山解放军守备部队已得到加强，并且是死守以待攻打锦州的主力部队回师。新一军骑兵团向北镇县搜索的便衣侦察也报告，锦州人民解放军已回师到达北镇地区，这比他预期的早。此时，不仅向锦州进攻变得不可能，且向营口撤退也很紧迫了。他认为不能再等攻下黑山再向营口撤退，必须立即行动，决心次日向营口、盘山县大洼地区撤退。他用电话向“东北剿总”总司令卫立煌请示，立即得到同意。于是，指示潘裕昆：10月24日25日，仍按原定计划对黑山实行猛烈攻击，作最后努力，仍希望能够在这两天内占领黑山。但真正的目的是掩护西进兵团主力通过走廊。能够占领黑山更好。如不能占领黑山，则以猛烈攻击阻止黑山人民解放军反击，以免截断西进兵团主力之转移。

第八十四团战斗在黑山

10月24日6时，廖耀湘集中第七十一军第八十七师、第九十一师，新一军新三十师、第五十师，新六军新二十二师、第一六九师，第六军第二○七师第三旅共7个师（旅）兵力，在200余门重炮、200余架次飞机的火力支援下，向黑山镇、打虎山发动全线攻击。第七十一军、新一军从黑山镇以北尖山子、拉拉屯一线由北向南攻击，新六军新二十二师向打虎山迂回攻击，第六军第二○七师第三旅、新六军第一六九师向黑山镇以东高家屯一线阵地实施主要突击。

国民党军第六军第二○七师第三旅进攻高家屯阵地，第一次冲击即以三个营展开，以101高地冲击最猛烈。紧接着，在五六架野马式飞机配合下，第三旅又发动了第二次冲击。第十纵队第二十八师以八十四团第二营坚守高家屯101高地、92高地、90高地、石头山高地，顽强奋战。在猛烈的炮火轰击下，山头工事大部残破坍塌，人员伤亡较大。但在“人在阵地在”决心鼓舞下，指战员没有丝毫胆怯和退缩。中午12时30分，国民党军以一个半营连续猛攻石头山高地。第二营第六连第一排在表面工事全部被毁的条件下，先以机枪、手榴弹，后以石块、木头，连续三次击退国民党军的冲击。当国民党军发起第四次冲击时，阵地上只剩下四个人。激战至14时30分，石头山阵地失守，92高地侧翼暴露在国民党军火力之下。15时，国民党军一个营会同石头山占领分队，由西、北两个方向同时向第二营第四连防守的92高地猛攻。第四连连续击败国民党军四次冲击，弹尽粮绝，仅剩下20余人奉命撤退。第四连第一排有六名战士未及撤出，阵地即被国民党军突破。第一排排长李勇发为掩护全连撤退，身先士卒，与国民党军展开白刃格斗，重伤3处，仍坚持用刺刀拼倒五个敌人，最后壮烈牺牲。战后，第十纵队授予第一排“李勇发排”荣誉称号。

92高地失守后，防守山东屯的第二营第五连也被四面包围。15时30分，国民党军集中火力向101高地发动进攻。第二营第四连、第六连余部和营部通信班共二十余人，聚集在101高地，连续打退国民党军四次冲击，最后只剩下五名战士。在最后一场肉搏战后，101高地失守。第二营损失巨大，有的连队人员全部牺牲。第二十八师师长贺庆积当机立断，命令师属十二门山炮向101高地猛轰。同时指令第八十二团第一营、第三营统由第八十四团团长指挥，反击高家屯。经一番较量，终于全部收复高家屯阵地，重创国民党军第六军第二○七师第三旅。

收复黑山高家屯阵地

10月25日，廖耀湘集中第七十一军第八十七师、第九十一师，新一军新三十师、第五十师，新六军第一六九师，第六军第二○七师第三旅共六个师（旅）兵力，以高家屯为主要突击方向发动进攻。东北野战军第十纵队以第二十八师第八十二团第二营坚守高家屯一线，以该团第一营及第八十四团作为预备队。8时，炮声刚停，国民党军十架飞机飞临阵地上空，进行轮番低空轰炸、扫射。接着，新六军第一六九师全部出动，以整团的密集队伍猛攻高家屯101高地、92高地、下湾子阵地。国民党军以为在经过一阵猛烈的炮击、轰炸后，解放军阵地已无生存余地。殊不知解放军战士在炮火轰击时，隐蔽在防空洞里。炮火一停，他们便用成束的手榴弹、机枪消灭敌人，在一小时内击退了国民党军发动的三次冲击。国民党军以一个连的兵力向石头山发起第四次冲击，待人民解放军一个排与他们近战时，立即发射猛烈炮火。该排大部伤亡，石头山阵地失守，防守92高地的第二营第五连侧翼暴露。10时，国民党军以四个营的兵力，由石头山向92高地发起夹击。第五连以密集火力连续击退国民党军两次冲击后，在第三次冲击中全部壮烈牺牲。

国民党军占领92高地后，矛头立即指向101高地。新六军第一六九师将进攻部队组成两个团，每次用两个营以上兵力发起冲击。如冲击不成，马上进行报复性炮击，接着再发起冲击。第十纵队第二十八师第八十二团第二营在营长侯长禄指挥下，时而退入山后隐蔽，时而出现在山腰国民党军冲击群背后，用爆破筒炸得国民党军难以招架。当国民党军逼近阵地时，战士们以弹坑为工事，突然给其以密集的火力杀伤。这样反复争夺20余次，相持到14时，国民党军也未能占领阵地。无论督战队如何高声喝斥，也没有人敢前进一步。国民党军以金钱利诱，组织所谓的“敢死队”进行冲击。解放军则一面还击，一面进行阵前喊话：“你们是国民党抓来的穷哥们，你们受国民党的欺骗了！”“敢死队”开始动摇，冲击缓慢，最后溃散。督战官气急败坏，组织国民党党徒、尉级以上军官成立“效忠党国先锋队”，准备死拼。坚守高家屯阵地的第二营指战员，在表面工事几乎被国民党军炮兵和空军火力完全摧毁的条件下，与国民党军进行反复拼杀。下午18时，第二十八师第八十二团全部和第八十四团第三营，分四路反攻高家屯，彻底夺回高家屯阵地。

在梁兴初、周赤萍所部顽强阻击廖耀湘兵团西进期间，锦州地区东北野战军主力已回师北上，到达黑山县附近地区。自辽阳、鞍山南撤的国民党军第五十二军主力已抢占营口，后续部队亦占领鞍山、辽阳，打通了沈阳至营口的通道。廖耀湘决心自黑山镇、打虎山以东地区，经台安县，渡辽河向营口撤退。但鉴于正面攻击不成功，廖耀湘企图以一部由羊圈子、庞家窝棚向右侧的大王家窝棚、曹家窝棚迂回。这时，由锦州回师北上、先期赶到的东北野战军第八纵队第二十二师立即进行阻击，迫使他取消了迂回行动。

10月26日凌晨3时，东北野战军司令部致电第十纵队：北上主力已到达。敌已总溃退。望即协同一、二、三纵队，从黑山正面投入追击。黑山阻击战完全取得成功，第十纵队圆满完成任务。黑山阻击部队顽强抵抗廖耀湘兵团向西推进，为攻锦主力部队回师北上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

（责任编辑 王双）